娛樂／好萊塢英雄 海外信任大危機

近年來，好萊塢這個昔日的全球影視霸主正逐漸感受到地位的鬆動與失勢，不僅面臨串流平台的激烈競爭，更要應對各國本土電影產業的強勢崛起。回顧2024年全球票房前十大電影中，除了「魔法壞女巫」（Wicked）、中國電影「熱辣滾燙」，其餘八部都是好萊塢續集電影，反映出北美電影圈過度依賴既有IP的困境。權威媒體「好萊塢報導」（The Hollywood Reporter）早前刊出一篇深度分析文章，探討當美國不再被視為全球道德標竿時，好萊塢電影工業將何去何從的關鍵問題。

文章作者布澤斯基（Patrick Brzeski）是該媒體目前駐紮在東京的亞洲分部負責人，文章針對川普上任近半年來的美國及全球形勢，提出了一個很可能會讓好萊塢電影公司感到尷尬又無措的問題。

川普上任 是否都變了？

該篇分析首先回顧過去，好萊塢電影一直都是美式價值觀的忠實體現，也是美國軟實力的重要組成部分。尤其是過去幾十年間，好萊塢不斷塑造各種美式英雄，從「終極警探」（Die Hard，又譯「虎膽龍威」）的「約翰麥克連」（John McClane）、「洛基」（Rocky）系列的「洛基巴爾博亞」（Rocky Balboa）、「不可能的任務」（Mission: Impossible，又譯「碟中諜」）裡的「伊森韓特」（Ethan Hunt），再到漫威電影中的各種超級英雄，他們迷倒的不僅是美國本土的觀眾，也包括全球各地的影迷們。

「但是，如今隨著川普各種攻擊盟友、破壞民主、侵蝕法治的作為，好萊塢電影製片廠面臨一個在其漫長歷史中前所未有的問題：美國英雄對世界各地的觀眾來說，是否仍具吸引力——甚至於，可以說是否仍然可信？」布澤斯基在文中寫道。

「你要問我這是否改變了外國人對我們的看法？我的回答是：沒錯，而且他們理應如此才正常。」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法學與國際關係學教授卡爾勞斯蒂亞拉（Kal Raustiala）在受訪時表示，「傳統盟友紛紛感到震驚、困惑，由此開始對我們變得更加警惕——而這就很可能會影響到他們在閒暇時如何花費手裡的歐元或日元。我們已在旅遊業中看到了這些趨勢，電影等娛樂業肯定也會受到影響。話說回來，如果這都沒有引來他們的反彈，那倒反而會讓我覺得驚訝了。」

在今年第一季調查中，市場研究公司YouGov發現，自川普當選以來，歐洲人對於美國的看法已跌至有記錄以來的最低水平。重要的還在於，這還是在川普大打關稅戰之前的民調結果。

調查中，歐洲沒有任何一個國家存在超過半數人口對美國抱有好感。從2024年8月到2025年2月，德國人對美國的好感度從52%降至32%；丹麥人在川普威脅以武力奪取格陵蘭島的背景下對美國的好感度更是降至只有20%。

來自南加州大學安納伯格傳播與新聞學院的英國人尼古拉斯庫爾教授（Nicholas Cull），專攻的領域就是大眾傳媒在外交政策中所扮演的角色。他告訴布澤斯基，「從歷史上看，好萊塢在美國的軟實力中扮演了雙重角色：既讓美國作為一種具有吸引力的流行文化的來源，風靡全球，同時也呈現了一種與其他地方截然不同的吸引人的道德體系和生活方式。好萊塢向世界講述了民主和法治的重要性，展示了美式資本主義為普通公民帶來的個人進步。」

告別美國夢 本土製作崛起

然而，在川普當政的背景下，上述好萊塢電影的長期形象恐怕也要連帶受到影響了。例如今年2月上映的「美國隊長：無畏新世界」（Captain America: Brave New World，又譯「美國隊長4」），至今為止的全球票房收入只有51.7%來自海外市場，而該系列過往的海外票房占比平均都要達到60.7%。

所謂的海外票房，指除美國和加拿大兩地之外的電影票房。長期以來，兩國票房一直都被合併統計，統稱為北美票房，但要是細分的話，隨著川普上台後加拿大各界對於美國的反彈情緒日益激增，「美國隊長4」等好萊塢電影在加拿大的票房收入，其實也有明顯退步。

「肯定是大打折扣了，這對本就面臨串流平台挑戰的電影業務來說，相當不利。」加拿大獨立電影發行公司Elevation Pictures的聯合總裁諾亞塞加爾（Noah Segal）表示，「舉個例子，我認為目前的情況下，加拿大人肯定不怎麼願意去看宣揚美式英雄主義的戰爭片。如果接下來真有這種電影上映的話，肯定會在加拿大引發各種爭議。」

即便是在串流平台上，諸如Netflix的劇集「頭號外交官」（The Diplomat）或派拉蒙串流平台上麥可法斯賓達（Michael Fassbender）主演的劇集「傳奇辦公室」（The Agency），主打的都是美國外交官、特工人員為維護民主理想而奮不顧身的理念。但對照美國國內社會和外交政策上的種種變化，海外觀眾對此類敘事的興趣究竟還能持續多久，在作者布澤斯基看來，同樣也存在極大變數。

「海外買家可能會開始對「黃石公園」（Yellowstone）那種純美國風格的作品持謹慎態度了，」某位歐洲電影銷售公司的高層透露，「現在有許多國家的買家對美國和美國文化持批評態度，程度之深，是我從未見過的。」

美國批評時政作品快絕跡

另一方面，好萊塢過往也曾有過敢於批評政府的傳統，例如「奇愛博士」（Dr. Strangelove）、「越戰獵鹿人」（The Deer Hunter）、「現代啟示錄」（Apocalypse Now）等都是反對戰爭、批評美國外交政策的經典作品。某種程度上，它們又反過來提升了美國的軟實力，展示了影視作品批評、監督政府的那一面。但正如布澤斯基在文中指出的，這樣直指當下的良心作品，在好萊塢已經許久未見，去年上映的川普傳記片「狂人法則」（The Apprentice，又譯「飛黃騰達」）來自獨立製片，結果也沒有任何一家大型製片公司或串流平台願意發行。

文章最後，他指出跟海外觀眾反感好萊塢作品相應出現的另一種趨勢，那就是本土製作的重新崛起。諾亞塞加爾就表示，各種關於加拿大本土故事的電影，目前明顯處於上升期，他們甚至考慮以後營銷國產片時，要添加上「加拿大製造」的標籤。

因為在川普的關稅政策以及他侮辱性的「第51州」的言論刺激下，加拿大民間爆發的支持國貨的情緒相當熱烈，電影業也希望能加以利用，「關於加拿大本土的內容肯定會迎來增長，我相信其他國家和地區也會出現類似的情況。對於好萊塢而言，這肯定是壞事情。但全球其他地區會抓住這個機遇，這也將使電影行業變得更加國際化。」

還有來自法國電影公司高蒙影業德國分公司的總裁薩賓娜德馬爾特（Sabine de Mardt），也在接受「好萊塢記者」採訪時表示，「我們歐洲人曾經如此認同的『美國夢』敘事，如今正被質疑、也被重新審視，但這也給了我們強化自己歐洲身分一個新機遇，我對此充滿期待。」

（取材自澎湃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