猝不及防（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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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病毒在美國爆發，葉紫嘉就開始了居家辦公。紫嘉個子不高，微胖，小麥色皮膚，輪廓玲瓏有致。這些年，她早習慣了客廳工作的自由狀態，穿著寬鬆舒適的衣服，任頭髮亂哄哄地堆在肩頭，不急著刷牙、洗臉，悠閒地喝著自己磨的咖啡。為了讓自己更愜意，她還特地買了一款全海綿的懶人沙發，超級舒服。

她曾告訴閨蜜洛維：「我喜歡躺平的狀態辦公，躺平了就像躺在悠閒的白雲之上。」

「別在雲上躺平，小心掉下來，魂都找不到。」洛維說：「疫情結束了，好多公司的員工都回大樓上班。」

「我不回去，我堅持居家辦公。」紫嘉洋洋自得喝了一口咖啡。

「小心被裁哦。」

「裁員輪不到我，我為公司立過汗馬功勞。」紫嘉對自己信心滿懷，她有驕傲的本錢。

大晴天會有電閃雷鳴嗎？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清晨，紫嘉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按慣例要開視頻會議，怎麼回事？傻住了，進不了公司的雲端程序！她還以為是系統的問題，結果一聲「叮咚」，郵箱蹦出一個新郵件，是人事部的通知：你被解雇了，要想收到遣散費，必須把公司的筆記電腦郵寄回去。言下之意，公司的數據必須完整無缺，不得破壞。

猝不及防，紫嘉感覺自己被一道光劈成了兩半。新總裁走馬上任，決定把紫嘉所在的部門撤了，一鍋全端。新總裁認為，利用現今的先進技術，招便宜的大學畢業生，更符合公司的經濟效益。遠程辦公的紫嘉，遭遇遠程裁員，本來悠閒地躺在浮雲之上，卻從雲端掉落塵土，剎那之間魂都找不到，找到後是悲傷加憤怒。

她想找洛維傾訴，但又不想讓洛維看她的笑話，只能自己先消化，讓憤怒的心海平靜下來。周末，紫嘉約洛維出門喝茶，她的樣子淡定從容、她的聲音平靜如水：「沒事的，在美國裁員很正常。我今年不到三十五，還可以重新出發。我一個同事六十了，這個年齡只能提前退休，養老金肯定飛起來縮水。」

「算了，別工作了，不如在家好好養胎。」

丟了工作的紫嘉在朋友圈寫道：「我躺在客廳的沙發看手機，看戰火瀰漫的加薩，我應該感到幸運。」

2

說什麼幸運，那是自己安慰自己，紫嘉的人生可謂是跌宕起伏，無論是職場還是婚姻。紫嘉在美國讀書期間，一直被同學讚為程式設計天才。洛維那時在機械系專業，跑到計算機系裡選程式設計課，經常抄紫嘉的作業，對紫嘉佩服至極。紫嘉一畢業就找到了工作，但工作沒兩年，就遭遇裁員風暴，她和先生張宇飛一起被裁。

宇飛高大瀟灑，笑容陽光，從小就是帥哥。喜歡他的女孩從小學到大學，為什麼挑了大學同學紫嘉？因為他欣賞學業出眾的才女。對於裁員，宇飛無所謂，正好成全他回老家。他的老家依山靠海，欣欣向榮的二線城市。他和父母相處極其融洽，在美國的日子，他時常思念母親做的鹽焗雞和梅菜扣肉，只能在夢裡垂涎三尺。宇飛的父母盼著早抱孫子，希望獨子回家當公務員。父母在當地有強硬背景，公考只要上了線，好工作沒問題。

「腦子養金魚啊？回國考公務員？」紫嘉堅持不回國，她不喜國內複雜的人事，還有婆媳關係。那年紫嘉不過二十九歲，內心充滿陽光和花香。她讓簡歷像雪花般亂飛了一陣，過了一個月，還是沒找到滿意的東家。

屋漏偏逢連夜雨，倒楣的事總是結伴而來。工作沒找到，紫嘉家的房頂又鬧問題，出現了漏水現象。宇飛說：房子不留人了，我們趕緊回國。紫嘉不聽，願意花錢請人修。

那天工人在閣樓查看牆面，宇飛囑咐工人小心點，因為閣樓沒有裝樓板。工人說：沒有問題，我幹這個都三十年了。話還沒完，只聽轟隆一聲，工人直接從閣樓栽到一樓的書房。紫嘉正在書房用電腦付款，看那工人沒有腦袋，屁股懸在半空，而兩隻腳亂搖在她的電腦之上。

紫嘉對洛維說：「先是嚇得想叫，然後就是一陣好笑。」

洛維說：「出了這樣的事，你還笑得出來。工作找到了嗎？」洛維那時嫁了個當地人，不用靠工作維持身分。

「如果找不到工作，只有回國。」紫嘉嘆道。

洛維聽出她語氣裡的不甘，過了幾天給紫嘉去電話：「我先生知道一家包裝公司，九個月合同，只要會JavaScript和Photoshop，馬上就能上班。」

紫嘉居然淪落到要洛維幫她找工作，有什麼辦法，合同工就合同工，幹得好總有轉正的機會。家裡的房貸和車貸也不輕，當初小夫妻買房子的時候，仗著兩人工作都好，一出手就是四十萬美元的大房。（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