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西西比河畔的夜半鳴笛聲

十幾年前曾住過的路易斯安州密西西比河畔，有一條筆直綿長的鐵路，緊貼著密西西比河延伸而去。有時開車沿著鐵道邊的公路而行，會見到火車經過，那些火車的長度通常都很驚人，一節一節車身綿延過去，看不到盡頭。車身的古老風格也似乎迥異於現代，讓我沉迷地看著，恍惚掉進大文豪馬可吐溫（Mark Twain）的年代。

讓我在意的是夜半遠遠響起的火車鳴笛聲，其實我們家距離鐵道有一段相當距離，但在清冷的冬夜，家與鐵道間的層層樹林脫卻了豐實葉片，光禿禿的枝椏淒清寂寥地在月光中搖曳，那火車汽笛聲便一無屏障地穿林透霧而來，在你毫無防備的時候，直直穿進你最深的夢境，和最孤寂的遊子心裡，叫你冷不防打了個寒顫。於是關於鄉愁，關於童年的遙遠懷想，倏忽溢滿心頭。

許多年未曾聽到火車汽笛聲了，記得幼年時住在台灣台中，或是在高雄的歲月，夜裡倒是經常聽見的。彼時稚嫩青澀的孩提心，仍未識得浪跡天涯的滋味，哪裡懂什麼鄉愁的情境？然而每回聽到悠悠遠遠傳來的火車汽笛聲，總是讓我沒來由地微微傷感起來，彷彿屬於前世的什麼記憶蠢蠢欲動，想從我那幼小的心裡甦醒過來。

夜半的火車汽笛聲，像夜霧一樣沒有重量，卻具有穿透一切的力道，它穿越有形的屋宇、無形的夢境，直往你心中而來。夜半的火車汽笛聲，如寂寞遊子的囈語般叫人心碎。說不上來為什麼，夜裡的火車鳴笛聲總是叫我感懷，於是我很怕聽見那其實很優美而古老的旋律，在異鄉的密西西比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