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不能磨滅的記憶(下)

虹化玉

接著,舒先生的不幸接二連三。

原來舒群先生一生命運多舛。一九一三年他出生在阿城一個貧民家庭,因家窮困,念小學、中學時即曾幾次輟學。九一八事變後即投身抗日活動,加入了地下黨。因日偽追捕逃到青島,又因叛徒告密,被捕入獄,在獄中卻寫出「沒有祖國的孩子」,因身分沒有暴露,終被釋放出獄。

釋放出獄本是一件幸事,但卻像惡夢一般纏繞舒群先生一生。不知是哪裡來的邏輯,或許是漢武帝以來留下的文化傳統:從敵方監獄釋放出來的人,即是叛徒。延安整風時,舒群就是這樣被誣陷為有叛變行為,隔離審查,折磨得曾一度自殺。

一九五五年批判「丁陳反黨集團」,舒群又被牽連打成反黨小集團成員,一九五八年又被錯誤處理,開除黨籍,一九六二年雖得第二次平反,但一九六三年又被戴上反黨帽子。及至文革更變本加厲,劫難重重,幾次被抄家,幾次被批鬥打傷,列為群眾專政對象,每天打掃廁所,後又被遣送農村勞動改造。

他的作品亦遭到厄運。他最痛心的是赴朝後寫出的「第三戰役」長篇原稿在抄家中丟失,一些珍貴的書信、資料亦失而不見。長篇小說「這一代人」,原擬同「三紅一創」(「紅旗譜」、「紅日」、「紅岩」、「創業史」)一併隆重推出,大量出版,以供青少年閱讀,結果卻印刷數量很少,其他作品更難以出版或發表。

但舒群先生卻從來沒有喪失對文學的信念,即使在下放農村勞動的艱苦中,勞動之餘,還研究中國古典文學,撰寫出「中國話本書目」,整理「中國雜技史料」等等。

舒群先生的不幸遭遇,對我是一個重大打擊,我深為先生的遭遇悲傷,也更使我陷入黑暗和迷茫之中。想不到我這個微不足道的的小人物的命運,竟能與舒群先生的命運連在一起。我的文學夢雖然幾近破滅,可先生給我的關愛和溫暖的美好記憶,卻深深藏在我的心底,是我今生的珍貴寶藏。

但舒群先生卓越的人生以及作品是磨滅不了的。二十年恍如隔世,當我再從報刊上見到舒先生的消息,是他新創作的小說「少年chen女」,榮獲了一九八一年全國優秀短篇小說獎,讓我喜不自勝。

舒先生一九七八年即得到徹底平反,舉家遷回北京,任全國作協理事、顧問,大型文學期刊「中國」主編。

在舒先生全身心投入文學創作,要把耽誤的時間追回來的時候,終因一生備受政治迫害,積鬱成疾,於一九八九年八月不幸病逝,令人唏噓。

二○一三年九月二十日,中國作家協會在北京隆重舉行「舒群百年誕辰紀念會」,同時舉行「舒群全集」出版座談會。聞此消息,我想在天之靈的舒群先生,定會感到欣慰。

由此,我又不禁想起舒先生的一句名言:「在生時,作品以作家的命運而命運,而在死後,作家卻以作品的命運為命運,或各有各的命運。後人鐵面,歷史無私。」誠哉斯言。

舒群先生安葬於北京福田公墓。我於一九九二年五月去北京,得以到福田公墓,拜謁了舒先生之墓,為先生墓前獻上一束鮮花,聊表我對先生終生不能磨滅的崇敬和懷念。(下)

監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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