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回缺失的父愛

「爸…爸」，這是很多嬰兒開始說話的時候最先發出的聲音。我不知道我是先叫爸爸還是媽媽，沒聽他們講過，但是在我的人生中，有十年沒叫過爸爸，不是我沒有爸爸，而是爸爸不在身邊，那是一段難忘的記憶。

我的爸爸、媽媽都是大學老師，一個教物理，一個教數學，我和妹妹從小就生活在大學的校園裡。那年我剛剛七歲，爸爸就出國深造念博士去了，因為當時社會的動亂，和種種意想不到的原因，和爸爸這一分開就是十年。

但是七歲的年齡是有記憶的，爸爸的樣子一直都在，他風度翩翩，溫文爾雅，一身書生氣，戴著一副眼鏡，笑起來很迷人，可謂如玉君子，皎皎如天上明月。隨著時間的流逝，對爸爸的思念有增無減，那種酸楚揪心的感覺，至今想起還是會有淚，有哽咽，有鼻酸。

記得小時候我經常用一雙貪婪渴望的眼睛，羨慕地看著其他小朋友的爸爸，凝眸他們一家人牽著手嘻笑快樂地出去旅行，爸爸抱著，媽媽摟著，呵護有加，充滿生活的樂趣。而我卻孤獨地隔窗相望無人問津，心中的憂傷無人能解。

因為沒有爸爸在家為我們遮風擋雨，生活上缺少安全感，小小的年齡就會為每天發生的事情擔驚受怕，惶恐忐忑不可終日。家裡有媽媽，可年輕柔弱的媽媽怎能一手撐起這個家呢？人家的爸爸是一個家的頂梁柱，他們家的天塌不下來。我們和媽媽相依為命，天塌下來也只有我和妹妹瘦小的膀臂幫媽媽頂著。

長大後，越是更加羨慕同學們，他們有無所不能的爸爸，會為他們用木塊、釘子和粗鐵絲打造一雙雙可以綁在腳上滑冰的漂亮「木冰鞋」；還可以用廢鐵絲圈一個好玩的滾鐵環，用一個鐵鉤子套著鐵環滿街歡快地亂跑；他們的爸爸還知道從哪裡可以找到羊腳拐上的骨頭，有四粒就可以玩抓羊拐，東北人叫它們是嘎拉哈，丟在地上，嘩啦啦響著，可好玩了。這些東西我都沒有，也不會自己做，也不知道買哪隻羊腿才有這樣的骨頭，記得當時我是多麼眼饞羨慕他們的這些玩具呀。

偶爾出門還會被街上的「野孩子們」欺負，因為家裡沒有一個像「大男人」的「凶爸爸」，來嚇唬這些調皮淘氣的小孩子們，幼小的我心中氣憤又反抗無力，只有默默忍受，愈是委屈就愈加思念爸爸。經常，在放學回家的路上想著自己的爸爸在哪裡呀？我每天都在思念中等待，憧憬著有一天回到家裡，會驚喜地發現爸爸已經回來，正笑咪咪地看著我，我撲過去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大聲喊著爸爸、爸爸……。時間就在這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一年又一年的等待中過去了。

河漢清且淺，相去復幾許？不知不覺中，在我十七歲的時候，終於和爸爸重逢了。再次見到爸爸時，沒有眼淚，沒有擁抱，沒有想像中的美好。已經上了高中的我，看到當時的爸爸卻有幾許陌生，還有不習慣，更多的是看不慣他的那些「洋」習氣。

跟著爸爸，我們移民到了美國東部的一個小鎮，開始了在美國的生活。這裡的日子過得很寂寞也很孤獨，我們需要爸爸和我們一起去面對陌生環境，可是爸爸對於我們的苦悶好像並沒有特別重視，也沒有感覺到我們是多麼需要他的陪伴和鼓勵。

就這樣過了不久，我又開始羨慕鄰家小朋友們的爸爸了。看著他們的爸爸早上送他們上校車，參加他們的生日派對，教他們開車，和他們和和氣氣談笑著，像父子也像朋友。而我的爸爸卻很嚴厲，不苟言笑。他早出晚歸忙著工作，回到家又忙著和媽媽拌嘴吵架，他和媽媽好像永遠都有吵不完的架。十年的分離，兩個人天各一方，為了這個家都犧牲了很多，歷經千辛萬苦最後能獲得重逢，卻不知珍惜，令人失望、惋惜。

終於大學畢業了，有了工作離開了家，搬到了離美國首都不遠的維吉尼亞州城市。我又開始羨慕我新同事們的爸爸，獎勵孩子大學畢業找到工作，他們有爸爸送給他們新車、新電腦……，用一句現代的語言來表達：「那是必須滴！」然而在我爸爸眼裡，供我上了大學，畢業後順利有了一份工作，就是最好的禮物，沒有什麼值得再慶祝獎勵的。唉，這個道理我也懂，但是和我的新同事們比，我還是覺得頗有不滿和委屈。

歲月緩緩，不知從何起，我不再糾結或羨慕人家的爸爸，生命中的所有情結，開始慢慢解開。隨著年齡的增長，我也到了耳順的年齡，爸爸年紀也大了，脾氣也變得溫順了很多。現在的生活真是美好，親人在側，父母健康，有爸爸媽媽都在身邊的感覺真幸福。這種幸福是溫馨的，甜滋滋地駐在心靈中，有惦念有牽掛還有一份知足。

這是上天在彌補我所失去的父愛嗎？給我機會為他遮風擋雨，陪伴著他，一起共享遲來的天倫之樂嗎？想想年輕時的心情，領悟到幸與不幸是沒有標準答案的，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珍惜當下，失之東隅，收之桑榆，相信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就像肖申克的救贖（Shawshank Redemption）裡有這樣一句話：「總有一天你會笑著說出曾經令你痛苦的事情。」是的，這個故事就是我釋懷以後笑著說出來的。祝福天下父母親常伴左右，健康長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