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營長(下)

思遠

哈爾濱航專畢業時,我被分配到瀋陽飛機製造廠。離開學校前我去和老營長告別,他又鼓勵我一番,也提出工作中要我特別注意的事項。

我在瀋陽工作十六年,大約第十年時,一次偶然機會在一個商店遇到老營長,他告訴我他調到瀋陽陵西航校任副校長已經兩年了。他問我工作情況,我給老營長匯報說:「工作還可以,現在一邊工作一邊讀書,上業餘大學,快畢業了。一九六二年我還被評為廠十大青年標兵,現在是設計科長。」老營長聽了很高興,要我「不要驕傲,努力工作」。

上世紀六○年代以後,中蘇關係日趨緊張,接著發生珍寶島戰爭。為準備打大的戰爭,國家開始搞三線工業布局,大軍工企業和其他重工企業都開始一分為二,或一分為三。我們武器系統的三線廠是在湖北宜昌山區,一九七一年我從瀋陽調到三線廠。

我和老營長真是有緣,我報到時竟是老營長接待我的,此時他任廠副總指揮長,又成為我的領導,我很高興。後來我被部任命為廠總工程師,就和老營長接觸多了,我在工作上也常向他請示。

老營長為人忠厚,親切熱情,處處率先垂範,很受職工的尊重。那時廠搞基本建設,修路和蓋房子,還在農忙季節幫助老鄉收割和插秧,這些很重的勞動,他總是帶領大家一起幹。

當年他已近六十歲,我們都怕他受不了,扭著腰,常勸他:「你不要幹,你組織指導大家幹,保證安全就行了。」他總說:「我是農民、行伍出身,身子骨硬著了。」三線條件差,生活較苦,他和大家一起住蘆席棚,一起吃伙食。大家看指揮長和我們在一起,也不說苦了。

一九九○年,我們三線廠從山區搬家到武漢郊區的一個小城市孝感,這時候我的老營長已六十五了,就要退休。我特地到他辦公室去看望他,說:「劉指揮長,你打了十幾年的仗,經歷了槍林彈雨;不打仗了,你走南闖北辦教育搞建設,鑽山溝,住蘆席棚,酷暑寒冬你帶領大家平整土地、蓋房舍。你享福不多,吃苦不少,你要退休了,要保重身體,多享幾年福。你是我的老營長,我的成長、學習和工作,都得到您的教誨,我真心地謝謝你。」老營長握著我的手說:「感謝你來看我,我一輩子和你一樣,做了一些應該做的事……。」

我退休後來到了美國,還一直惦念著老營長。二○一二年我回國探親,曾專門到孝感看望老營長和老同事。廠裡生產形勢很好,效益不錯,對我盛情款待。我很高興,去建設三線就是盼望有這一天。時任廠領導陪我去見劉指揮長,領導事先告訴我:「劉指揮長年事已高,聽、說都不太好。」

我們事先打電話告訴他的家人要去看望,我們進屋發現客廳整整齊齊,老領導坐在沙發上,看著狀態還可以,但是,他看到我似乎不認識了,有點呆滯,我去和他握手時,手沒有抬起。廠領導大聲說:「劉指揮長,張總來看望你啦!」他似乎聽見了,嘴動一下,囔囔了幾下,聽不清他說什麼,他女兒翻譯說:「我爸說謝謝你來看他。」我們怕老領導累了,和他家人聊了幾句就告辭了。這是我最後一次見到老營長。

二○一五年五月,同事在電話裡告訴我:「劉指揮長與世長辭了,享年九十歲。」我在心裡默默念道:「老營長走好,安息吧!」在我工作幾十年裡,遇到過很多領導,老營長給我留下的印象最深。

退休 武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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