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際開發署熄燈 告別全球良善角色？

2025年6月30日，在川普政府一聲令下，美國國際開發署(USAID)走入歷史。這個過去負責全球醫療、人道、民主與教育援助的重要機構併入國務院，其預算與職權遭大幅削減，原有獨立運作地位喪失。華府當天惜別活動中，歐巴馬、小布希兩位前任總統，以及愛爾蘭搖滾天團U2主唱波諾都透過視訊，一起向這個機構道別，並罕見地公開批評現任總統川普政府，凸顯出新政策背後的邏輯──當援助不再是國家價值的一部分，美國將成為什麼樣的國家？

USAID不是一個普通的政府部門，而是冷戰以來美國輸出自由、援助弱勢、維繫全球秩序的重要象徵。從非洲愛滋病防治、海地震災重建、敘利亞難民支援、到支持香港、烏克蘭等地的媒體與民主力量，這個機構在過去60年不僅改變了千萬人的命運，也形塑了美國作為「全球守夜人」的身分。如今，它在川普第二任內收場，其背後的訊息再清楚不過：美國正在關閉對外承擔責任的大門。

川普政府的說法，是這些援助成效低落、常淪為貪腐溫床，美國納稅人不應無止境買單，但事實證明，這筆帳不是這麼算的。USAID過去數十年在全球打擊愛滋病、推動兒童疫苗、協助戰後重建與自由媒體，所帶來的戰略紅利與道德信用，是美國軟實力的支柱。當白宮拔掉這些支柱，不只是減少一筆支出，而是拆掉美國全球領導的招牌。

各地的回響已陸續浮現。非洲多國原本仰賴美國基本疫苗接種援助，如今供應中斷、醫院關閉；東歐與亞洲的多個民主草根組織和新聞機構，在失去美援之後瀕臨解散；甚至連中南美洲的毒品防治與自然災害預警計畫也被迫縮編。根據聯合國資料，截至6月初，已有超過70個國際援助項目因美援中止而停擺，影響超過1500萬名弱勢族群的生存權。

更令人玩味的是，這場援助撤退，也激起美國內部罕見的跨黨派共鳴。前總統歐巴馬與小布希雙雙發表聲明，批評川普的政策「損人不利己」，將美國數十年的外交資本拱手讓人，就連曾支持川普的共和黨參議員羅姆尼也表態質疑：「我們是否還是那個在世界苦難面前願意伸出援手的國家？」

川普政府將這場整併形容為「效率重整」，聲稱過去的援助存在浪費與政治偏差，應交由國務院統一指揮，以符合美國外交利益。這樣的語言看似技術性，實則帶有明確意識形態。援助，不再被視為人道責任或道德承諾，而是成為外交籌碼、政治交換，乃至可有可無的「負資產」。

這不僅是一場人道災難，更是一場戰略撤退。美國的軟實力多年來仰賴這些「看不見的手」，以和平的方式影響世界秩序。而當美國收手，俄羅斯、中國、土耳其等政權早已磨刀霍霍，以「替代援助」進場，推銷其模式、擴張其話語權。

歐洲率先響應危機，德、法、北歐國家正在協調一項「全球援助替代機制」，日本、加拿大也表態將加碼對亞非地區的支援。然而，美援的缺席，並非靠他國就能完全遞補，更重要的是，所暴露出的核心問題──當美國自己不再信守援助承諾，世界如何再信任美國的道德與制度號召力？

USAID的最後一日，也是一個時代的結束。這不僅是對全球援助體系的毀損，更可能標誌著美國身分的終結。從二戰後建立「布雷頓森林體系」，到冷戰中的「馬歇爾計畫」與「自由之家」，美國曾以堅定的方式維持全球秩序。如今，當一個象徵性的機構熄燈，美國是否也正走向一個更封閉、更冷漠、也更自我懷疑的未來？

美國社會當然可以對援助的方式提出質疑，也該反思援助成效，但以效率為名，關閉一整個體系，無異於自毀長城。這不僅是對世界弱勢的背棄，也是對美國全球領導力的自我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