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投族／熊貓醫師病房札記

「首投族」是首次投稿給周刊的朋友新園地，歡迎你第一次投稿。（編者）

今天病房很日本

一個很普通的早上，爬起來穿上西服，打上領帶，拎著包出門。白雲後面有點藍色，穿過車流，我匆匆到醫院，衝入電梯，腦子還迷糊著，這是沒有喝咖啡前的「戰國時代」時期，需要一點咖啡因刺激一下。

「哦哈喲果砸一馬素」，一個日本老太太彎腰向我鞠躬，成了一個人型拱橋架在我前面。這是美國鄉下的小醫院，本地只有30萬人，移民占4%。不知道為什麼，我也鞠了一躬，回禮道：「哦哈喲果砸一馬素。」回到家一起吃飯，聊這句日本話什麼意思時，「Stupid，這是日語『早上好』的意思。」青少年組的女兒摔出這麼一句話。

電梯開門，日本老太太彎腰跟我說：「莎油那啦。」今天是什麼日子，感覺有一點夢幻。

一杯阿拉伯咖啡下肚，腦子稍微清醒一點。天早，醫院裡人少，太陽穴有點痛，雙目有點漲，我冥想起來，自我調節情緒。我不需坐著冥想，已經可在任何時候做到這種狀態。我進入一個世界，這世界只有我與星空；我懸空在那裡，四周都是閃耀的星星，沒有情感地看著所有，內心一片平靜安寧。

房門開了，我定睛一看，我的第一個患者竟然是個亞洲男性，50歲左右的男子，落腮鬍、一臉溫和，很安全的樣子盤腿坐在床上。

他看到我，在床上鞠躬，用日本人特有的口音說英文：「醫師好。」又是日本人！我開始懷疑我是不是在日本行醫，平行世界裡的日本熊貓醫師。我拿起手機端詳一下，顯然是英文版的蘋果手機。

日本男病人是日本公司派來美國公司的短期合同工，因此英文很不好。這個日本人不僅吸菸也酗酒，還有很嚴重的糖尿病，我拿出Google翻譯App跟他交流，我跟他說，需要這麼做那樣做來保持健康，也許這樣子更符合日本文化？

我的爺爺曾留學日本三年，我一直很嚮往去日本看看爺爺戰鬥過的地方。有一種完美人生說法，就是職業要做美國的醫師，太太要娶個日本人；我的人生50%實現了這個目標，也不賴。

幻想間，只見一個亞裔女護士向我走來， 我緊張地看著她，她面容姣好，皮膚細膩，笑瞇瞇地看著我，然後說道：「哦哈喲果砸一馬素。」

病患求婚護士

女護士，男病人，醫院裡的一個主旋律；做護士不容易，給男病人翻身擦屁股、倒尿換尿布。一次熊貓醫師步入一個男病人房間，這個體態壯碩的男子呆站在淋浴間，五、六個年輕貌美的護士圍著他，有幾個護士護著他防止摔跤。一個我認識的小護士，拎著病人的生殖器認真擦拭，這可是國王的待遇。我對那個小護士眨眼，她看著我笑了。

有些男病人手腳不乾淨，趁機揩油，這事也是有的。更多時候老頭腦子糊塗，一把抓住護士的胸部。這種事如何去告性侵？

「報告熊貓醫師， 你的男病人在說胡話。」護士給我打電話。我趕緊過去，患者腦子糊塗是一種急診，萬一中風可是嚴重問題。我三步併作兩步，疾步趕過去，跟著白人護士姊姊進入房間。只聽胖胖的黑人男病人對護士認真問道：「妳能嫁給我嗎？」護士不知如何回答，傻了。

我趕緊問他：「湯姆，你單身嗎？」他的家人笑答：「他是單身。」我問護士：「妳結婚了嗎？」護士笑答：「是的，熊貓醫師。」「好了，湯姆，她是有主的人了。你沒戲了。」我遺憾地跟湯姆說。湯姆若有所思回答：「她有一對迷人的母鹿大眼睛啊。」「看來，他確實腦子有點糊塗。」我對護士說；「不過他能向妳表白，說明腦子還行。」我又道。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護士，君子好逑。湯姆 makes my day.

不要叫我斷捨離

大威猛的郵輪停泊在美麗的地中海港口，蔚藍的天、蔚藍的海，看得人心曠神怡。白色的海鷗、白色的帆船，小小的潔白與大片的藍色，組成一幅簡潔、明快大方的世界名畫。熊貓就是畫中人，拿著單反相機咔嚓咔嚓，貪婪地像個豬八戒想把美景收進相機裡面，然後向世人宣示自己的作品。一起的還有老老少少一群人，小孩們在海灘上撒歡地奔跑，開心尖叫著。

蘇，今年60歲，經營一個乾洗店，臉上平和帶著微笑，看上去比真實年齡年輕不少。她跟老伴出來旅遊，老伴喜歡拍照，跟熊貓一個樣。蘇拍拍老伴，笑著說道：「老頭子，不要拍了，拍了也沒有多少人看，不如就放下相機，我們一起好好欣賞美景。」老伴聽著也覺得很有道理。確實忙著拍照，有時就忘了停頓，靜下來欣賞此時此刻的景色。

Estate sale往往是這家老人走了，家裡東西拍賣掉，有時可買到很便宜的東西。走進房間，桌上放著很多精美的水晶製品，估計是主人旅遊買的藏品，孩子們也不會太珍惜，這會拍賣出去，讓喜歡的人買走。因為是estate sale，東西都要在幾天內賣完，第一天25元，沒賣完第二天更便宜，第三天就跟白送一樣。我跟內子去過幾次，但是看著傷感，就再不去了。

「我沒有兒子，就兩個女兒，以後把我的骨灰撒進大海即可。」丈人這麼告訴孩子。中國傳統，兒子的孩子繼承了家族的姓，可以傳遞家族歷史；美國傳統更糟糕，女兒結婚就跟夫姓，比中國傳統更粗暴。我鼓勵美國女生繼續推進女權運動，結婚之後不用改變自己的姓，多麻煩啊！有的女生結婚三次，就需要改多次姓名，改到自己姓什麼都忘了。

亨利醫師的父母培養了四個醫師，他坐在醫師食堂的桌旁似沉思道：「父親突然走了，真是突然，母親老了，需要搬家跟我妹妹住一起，母親收拾了一下，拎著一個小箱子去妹妹家了。」滿屋的記憶就這麼散了。我看著亨利傷感的眼神，不知說什麼。他跟太太就一個女兒。人生無常，享受當下的生活即可。

「斷捨離！我們要學會斷捨離！」蘇對著熊貓太太講道，人生需學會與一些東西告別。蘇勸自己先生不用打印照片，扔掉不需要的東西。蘇大娘像個哲學家一樣嘮叨，老老實實在旁邊聽的熊貓，手裡緊緊攥著蘋果手機14 pro，心想這寶貝可不能斷捨離，至少不是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