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接待3億人次 爭議新疆變旅遊天堂、人間仙境

這土地變了…新疆2024年接待約3億人次遊客。無論是奔著維吾爾文化或壯麗風光，這些懷揣不同心思的海內外遊客，讓充滿政治爭議的新疆，成了光鮮亮麗的旅遊天堂；至於住著十隻「百歲壽星」的成都都江堰老大熊貓康養區，彷彿被按下慢速鍵，寫著牠們的時間故事。

2015年，安娜第一次計畫前往新疆旅行時，她的朋友們都覺得不可思議，「他們不明白我為什麼要去那個當時被認為是中國最危險的地區。」安娜最終還是去了，她在今年6月去完後說，這土地變了，「新疆依然美麗如初，但現在遊客太多了。」

★重新包裝 推銷自然美景

BBC中文網報導，多年來新疆在北京當局的統治下屢屢緊張，從維吾爾族「再教育營」，到聯合國指控中國政府涉嫌「危害人類罪」，但都遭北京當局否認。然而，近年來新疆卻搖身一變，成為熱門的旅遊目的地。北京投入巨資開發基礎建設、拍攝以壯麗風光為背景的電視劇，並偶爾邀請外媒參加精心安排的參觀團。

中國正努力把這個備受爭議的地區重新包裝為旅遊天堂，不僅推銷自然美景，還鼓吹各種「民族風情」體驗—人權組織所指，中國當局正試圖抹去的那些文化。

新疆位於中國西北部，與八個國家接壤。它地處古絲綢之路要道，其中一些古城歷史悠久，地貌遼闊多樣，有高聳的群山、雄偉的峽谷，還有茂盛的草原與清澈的湖泊。

「那裡的景色遠超我想像，」新加坡遊客孫昇堯說，他2024年5月遊新疆，形容那裡是「紐西蘭、瑞士與蒙古三地的融合體」。

大量投資湧入新疆，目前約有200家國際連鎖酒店—包括希爾頓與萬豪—已進駐或正籌建。

據中國官方數據，2024年新疆接待遊客約3億人次，是2018年的兩倍。旅遊收入同期增長約40%，達3600億元人民幣(約506億美元)。僅今年上半年就有約1.3億人次遊客造訪，創造1430億元收入。

但仍有人心存畏懼；孫昇堯說，許多人仍覺得新疆不安全，自己2024年5月出發前花了好一段時間才說服朋友同行。

回國後，他甚至成了新疆的推廣者，認為外界對新疆有「誤解」，認為那裡危險且局勢緊張。對他而言，旅途中所見的壯麗景色，抹去了國際報導中那些令人不安的指控。

報導指出，他承認新疆監控嚴密，處處可見警察檢查站與攝像頭，外國遊客也必須入住指定酒店。但他不以為意地說：「確實有大量警力，但這不代表這裡有什麼大問題。」

★「我的阿勒泰」 暴紅吸客

不過，並非所有遊客都認為他們所見的都是「真實」的新疆。據報導，同樣來自新加坡的丹莫莉（Thenmoli Silvadorie）與朋友5月同行10天，她說：「我很好奇維吾爾文化，想看看那裡有什麼不同，但結果相當失望。」

盡管如此，新疆對外國遊客仍有巨大吸引力；中國本身是熱門旅遊國，而新疆則被包裝成一處「未受破壞」和商業化程度較低的地方。

至於2010年代居住在新疆的作家喬許薩默斯說，喀什老城「被徹底拆除、重新規畫和重建，完全沒有反映維吾爾文化」。

據報導，人權觀察2024年報告，2009至2023年間，新疆逾100個與維吾爾宗教、歷史或文化相關的村莊名稱被更改。北京方面否認一切指控，在國內努力重塑新疆動盪不安的形象，這項策略似乎正在奏效。

安娜第二次造訪新疆與母親同行，母親是看了一部電視劇「我的阿勒泰」後心生嚮往；該劇由政府資助並在官媒大力推廣。

阿勒泰在中國網路上擁有無數粉絲。小紅書上一則留言寫道：「誰能想到我闖入了上帝的祕密花園阿勒泰？在喀納斯湖畔，我終於明白何謂人間仙境。這裡將山川湖海的浪漫織進同一幅畫卷。」

另一則留言寫道：「黎明時分，我在客棧遠望牛群在草地上吃草，金色白樺林在陽光中閃耀，就連空氣都彷彿瀰漫著甜蜜的氣息—這種未受破壞的美景正是我一直嚮往的阿爾泰。」

旅行社形容新疆「充滿異國情調」且「神祕莫測」。其中一家名為「漫遊鏡頭」（The Wandering Lens）的旅行社表示，這裡「自然與文化完美融合，是你在中國其他地方體驗不到的」。這些旅遊團的價格各不相同。為期十天的旅行，不含機票的費用可能在1500美元到2500美元之間。

★多彩路線 重現絲路盛景

一般行程通常包括北疆喀納斯國家公園、高山湖泊、五彩灘及參訪維吾爾村落，可以乘馬車，和維吾爾族人一起體驗家庭生活。

若前往南疆，行程更具冒險性，通常包括開車穿越沙漠、各種湖泊遊覽，以及參觀擁有2000年歷史的絲綢之路古城喀什。

遊客常在網上分享行程，包括多彩的路線圖，搭配維吾爾美食照片，例如辣燉菜、「大盤雞」、烤羊肉串與馬奶酒。有人還提到「重現絲路盛景的長達數小時表演」。

如果你在小紅書或微博搜索「新疆」，看到的幾乎全是誇讚美景與標誌性建築的貼文，但這些貼文沒有提到外界的控與當地人權問題相關的內容。而每年這個時候，中國社交媒體上充斥著新疆胡楊林在金色陽光下閃耀的照片。

★海外維族 嘆回不了家鄉

1998年離開新疆的維吾爾裔美國人伊拉德（Irade Kashgary）說，「共產黨正在『通過將維吾爾人作為旅遊景點，來推銷他們自己版本的維吾爾文化』」，「他們在告訴世界：我們只不過是在社交媒體看起來很光鮮艷麗、會跳舞的民族。」

維吾爾族維權人士卡什加里呼籲遊客「正視新疆的嚴重問題」，她說，「我無權叫人不要去新疆，但他們要明白，他們看到的只是被粉飾過的新疆」、「而像我這樣的人卻永遠無法回去，只因為我們參與了維權活動。可是，為什麼我不能回去？那是我的家鄉」。

●成都熊貓養老院 10隻「百歲壽星」寫時間故事

在中國大熊貓保護研究中心都江堰基地，穿過一片曲徑通幽的竹林進入康養區，時間彷彿被按下慢速鍵；這裡住著十隻老大熊貓，平均年齡接近30歲，相當於人類百歲壽星。

牠們有的「黑眼圈」周圍的毛髮逐漸變白、有的牙齒磨損得厲害，已經咬不動竹笋、還有的肌肉變得鬆弛。牠們都不同程度患有大熊貓常見的高血壓和白內障，也會很配合地伸出「熊掌」完成抽血、量血壓等日常檢查。

華西都市報報導，「這些高齡大熊貓都是我們的寶貝。」身為基地康養區工作站站長，今年是徐婭琳守護大熊貓的第29年，「我算是和大熊貓一起變老，把牠們照顧好，看著牠們能吃能睡，就是我最開心的事。」

康養區的每個工作人員都能道出大熊貓們的不同習慣；31歲的「海子」，來自野外的牠曾創下大熊貓界最高齡產婦紀錄。如今，「海婆婆」的腸胃和牙口都不大好，每天需要把竹子剝好了給牠。29歲的「英萍」食欲不大好，也不愛吃竹葉和竹稈。大家琢磨後，將竹葉剪碎，拌在紅蘿蔔、蘋果裡讓牠吃。

於是，與大熊貓爺爺、奶奶們緩慢踱步的閒適不同，康養區裡每個人的一天都被大熊貓們的四次進食、吃藥、日常檢查塞得滿滿。在直線距離不過100餘米的圈舍，徐婭琳每天的步數基本上都要接近兩萬步。

入住康養區的標準時，中國大熊貓保育研究中心獸醫鄧林華說，20歲以上的大熊貓叫老年大熊貓，但不等於20歲就要住到康養區，主要還是根據身體狀況判斷。

「大貓熊不會說話，所以需要我們更有耐心和細心。」最近，徐婭琳就發現，年紀最大的「白雲」兩隻眼睛的白內障些微加重，「牠的眼睛沒那麼清澈，有灰白色的斑點。」

盡管34歲的「白雲」身體狀況一直維持在很好的水平，徐婭琳還是覺得心疼；這是一隻溫和的大熊貓，隨時都將自己舔得乾乾淨淨，看著像一大塊鬆軟的雲朵。以前，牠看見糞便要繞道走，但現在動作明顯遲緩了，有時候附近有糞便，反應不過來，直接就坐上去了。

「大貓熊覺得不舒服時，會哼哼唧唧。」徐婭琳形容，就跟老人生病時一樣，沒有力氣、面露難色，「這時候就需要獸醫來做詳細檢查」。

在康養區的辦公室，一張表格被擺放在最顯眼的位置，那是每隻大熊貓每天的體重和排便數據。此外，還有一周兩次的量血壓。

給大貓熊量血壓、抽血，一般需要兩個人，飼養員在一邊飼餵，獸醫同時做檢查；但即便這樣，也需要建立在長久的信任之上。這樣的信任，就累積在日常真心守護的點點滴滴。

報導指出，康養區的大熊貓各自有不同的病痛，如何讓對氣味極度敏感的大貓熊吃藥，讓徐婭琳和同事們想盡了辦法。最常見的是將藥塞在食物中，但各有不同情況，有的需要將藥塞在胡蘿蔔裡，有的是塞在窩窩頭裡，再抹上點蜂蜜，還有的則是拌在蘋果裡。

「例如維生素，剛開始是混在盆盆奶裡，『蜀蘭』把奶喝了，藥吐出來了。」徐婭琳笑道，「後來我們把維生素搗碎，融化在奶裡，牠就不喝了。」

還有「高高」，那隻三次放歸三次回來、被網友戲稱為自己爭取「編制」的「高姍」；「高高」因為脊椎問題，只有蹲著吃東西。用徐婭琳的話說，「高高」是最好養的「貓」，餵什麼吃什麼，再多的藥只要塞在蘋果裡，牠都會乖乖吃了。 

飼養員王燕芳總會想起大熊貓「英英」。 「第一次看見『英英』時，牠就像『老佛爺』一樣坐在那裡。」2023年夏天，7、8月開始，「英英」活動量愈來愈少，吃得愈來愈少。

「我們就一直跟牠說話，『英英呀，你是不是很難受呀？你就是不會說話，會說話就能告訴我們了。』」王燕芳記得，每次說完這些，「英英」就會抬頭看他們一眼，然後眨眨眼睛，「我們覺得牠聽懂了我們的話。」2023年8月，31歲的「英英」搶救無效死亡，王燕芳陪牠走完生命的最後一程。

時間慢悠悠，又是一年冬天，「每當出太陽時，康養區的老寶貝們就會爬上院子裡的木架，懶洋洋地曬著，時不時動動腳掌，再舒服地哼哼兩聲，那就是我們最開心的時刻。」在徐婭琳心裡，和大熊貓相處的每時每刻都很幸福，「時間的故事，我們陪牠們一起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