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狂消費不再…上海菁英還卷嗎

金錢的反噬，落在月薪3萬的年輕人身上，有人選擇賣房離場，也有人還在觀望。當他們放低了身價算計「性價比」，三餐卻還是躲不過「垃圾站外賣」，那麼掙扎，也少了療癒的意義，如何能說服自己面對菁英濾鏡正在褪去的現實？

一般人看見的上海浦東，是經濟高速增長的金融貿易區。但對在此從事證券行業的葉佳（化名）來說，監管令帶來的薪酬下調，摩天大樓裡的機構陸續精簡人事、「砍」預算，讓月薪3萬（人民幣，下同，約4229美元）的陸家嘴打工人，如今也開始「摳摳搜搜」，喝9.9元咖啡，算計過日子。想起瘋狂消費的過往，葉佳不禁感嘆：「就像條風雨中飄搖的小船，什麼都是不確定的」。

薪酬壓縮 日子難過

葉佳和多數金融菁英一樣，有著令人羨慕的履歷。時代周報報導，葉佳是浙江人，本科讀的是重點高校的金融專業，此後遠赴法國讀研，2018年畢業回國，成為國內某證券公司的研究員。她就職的企業在上海金融核心區——陸家嘴金融城。葉佳說，市場紅火時，百萬年薪的不在少數。她負責的是資產管理，每月底薪3萬。行情好時，她的季度獎金10到15萬不等。

與之對應的生活是：葉佳出門從不坐地鐵，吃的是人均200元往上的西餐，圈子裡的人普遍過的也都是相當體面的生活：住的房子，基本都是月租7000起，一年花銷10幾萬；一年買幾樣奢侈品，開銷至少是10萬；偶爾的境內境外遊，消費兩、三萬。

「那都是以前了。」現在，葉佳的熨燙機晾在客廳——跟客戶見面少，商務裝穿得少，平時也就不用那麽精緻了。她說，以前一周能見上三、四次的客戶，因業務收緊暫不考慮擴張性投資變得難約，葉佳的工作從忙碌到平淡。公司亦如是，領導的說法是，公司業績下滑，都得勒緊褲腰帶，「連報銷都被卡住了」。

南開大學金融發展研究院院長田利輝接受新京報採訪時曾表示，受到資本市場下行波動影響，券商行業整體業績承壓，這直接影響券商員工的績效收入。同時，監管部門加強了管理券商薪酬事宜，帶來政策導向性的薪酬壓縮。

2024年已過大半，葉佳的工資明顯下降，去年的獎金都沒拿到。與圈內很多人一樣，她的生活開始轉向「性價比」，出門的交通工具從打車到地鐵，吃的不再是西餐，而是熟食店裡買來的下酒小菜，改喝9.9元咖啡加一個司康，就連辦公用的筆都從進口換成了國產。身邊不少同行也沒有以前卷了。葉佳說，再這樣下去，也許不出一年，在這行業待不下去了。

熱鬧不再 該離場嗎

葉佳懷念四年前的生活。那是2020年，「熱鬧」，可以說是葉佳當時工作環境的最佳形容。股市，熱鬧——2020年，兩市全年成交額206.83萬億元，同比增長62.3%，據說1.76億股民人均賺超11萬元；公司，熱鬧——資本市場的利好消息及客戶的即時反饋，讓她不得不加快工作速度。

不過，高薪的另一面，必然是與風險、壓力並行。但那時，她和許多身處行業的人一樣，幾乎不用為錢發愁。每隔三個月，一筆獎金就會到她的帳上，數額足夠支付老家的購房首付。她以為這是行業本來的樣子：無所不在的高壓，風險共存的高薪、瘋狂釋放的消費。

這樣的生活，只持續到2022年中旬。當年5月至7月，中國證券業協會、中國證券投資基金業協會發布「證券公司建立穩健薪酬制度指引」等三份文件，指向的是，隸屬於金融行業的不少機構需要優化內部收入分配結構，科學設計薪酬體系。同時，還對高管的薪酬和總額制定相關要求。針對行業高薪是否合理的疑問被進一步放大和審視。

「如果說2023年是獎金少了，今年就是收入斷崖下降。」葉佳說，「（首席）部分獎金被砍了，我們自然也就無法倖免」。習慣了高消費的圈內人，有點不太適應。葉佳說，幾重重壓下，她正在掙扎，不知道該離場還是該堅持。

沉澱自己 靜候機會

葉佳不太願意談未來。她是家中獨生女，靠著努力一路從縣城走到歐洲，再到上海，見過「牛市」，嘗過高薪的甜頭，也體會到落差：付出同樣的努力，收入還不到原本的一半。她有點懵，「就像條風雨中飄搖的小船，什麼都是不確定的」。

曾經，她沉浸在工作裡，「我是愛這份工作的，至少曾經是的」，葉佳說，而今，郵箱裡的未讀郵件少了，她的生活被工作填滿的時間也變少了。

葉佳有朋友準備離開上海回老家，說自己在外漂了五、六年，多少存了點錢，回家找個相對安穩的工作。還有朋友辭職去了海外，說做美元理財提成最高能達到20%，一年賺一、兩百萬不費勁。也有人勸葉佳辭職，利用休息的時間沉澱自己，靜候機會。

葉佳依然在觀望。與圈內的消息，總是容易引起喧囂：「上市券商上半年減員超7000名，分析師與投顧兩大條線反逆勢增員」「從業人數銳減近萬人！多家頭部券商降薪近兩成，部分證券逆勢加薪」。但葉佳已經沒有太多感覺了。

那個周五晚上，她和室友的對話是，「想談一次戀愛」。說這話的時候，葉佳的室友告訴她，「你的臉上，有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