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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樓阿姨」外賣江湖廝殺 每單賺2元 為攢房貸、熬社保

騎手一到,阿姨們便圍上取餐。(取材極晝工作室官方澎湃號)
騎手一到,阿姨們便圍上取餐。(取材極晝工作室官方澎湃號)

跑樓阿姨是外賣騎手工作的衍伸。騎手為了拿下更多單,便需要阿姨們穿梭高樓大廈送餐。為了攢房貸、熬社保,每單2元人民幣(約0.27美元)的酬勞,罵架、搶餐、使心機…讓阿姨們「跑」出她們的江湖。

在一群快步移動的跑樓阿姨中間,謝明霞(化名)的努力很醒目。車流之中,她先預判出外賣騎手停車的位置,飛奔過去攔下對方,催促著問:幾樓幾樓?然後拽下餐盒,出示付款碼,在餐袋上記下房間號,幾個動作一氣呵成。

深圳賽格廣場大廈是跑樓大媽們的戰場。(中新社)
深圳賽格廣場大廈是跑樓大媽們的戰場。(中新社)

★戰場 罵人搶餐都厲害

「極晝工作室」報導,每天臨近中午12時,52歲的謝明霞進入戰鬥狀態。交戰方是和她一樣的代送阿姨,大多50來歲,手裡握一支馬克筆,脖子上掛著塑封的支付二維碼。

這裡是賽格廣場,深圳知名摩天大樓,樓高355.8米有72層,號稱華強北宇宙中心。

跑樓大媽的主戰場就在樓下狹窄的馬路,她們挑選一個黃金地段,占領一個轉角、一扇門、一把遮陽傘。每當外賣騎手出現,阿姨們都被吸過來,若成功接上一單賺兩元,偶爾有超重的聚餐單或超市單,可以講價到三、五元,甚至十元。

大廈裡面錯綜複雜,走過一個路口,又出現一個路口。僅在45層,就至少有16部電梯,分為中區梯、高區梯、消防梯、貨梯、中轉梯,是上還是下,停單層還是雙層,去哪裡換乘,都要仔細甄別。還有幾個神祕電梯,沒有標識,它們通往哪裡,資深人士才清楚。

「這錢只能阿姨掙,」賽格廣場的一位保安說,樓下不讓停電動車,高峰時段送餐幾乎沒有其他選擇。騎手間也有句話—沒有跑樓阿姨,全都得「掛壁」,「午高峰電梯打死都上不去,一上一下時間耽誤完,手裡的單子一堆紅(即將超時),就沒法幹了」。

在華強北,他們隨口就能報出二、三十個有跑樓阿姨駐紮的大廈,賽格算是好賺的,代送半天能有100多元收入。

這是一份自由的工作,誰都可以做。代送員之間不知道彼此姓名,說起誰來,多用籍貫指代。而辨別籍貫最容易的方法是通過髒話,雲南的、江西的、四川的,能聽到各種罵「婊子」的方言。

一說「假毛」都明白是誰,一個戴假髮的阿姨,罵人和搶餐都厲害,送一趟至少20元,這樣惹眼的人總會擁有一個外號。還有一個「矮胖女」,是謝明霞都搶不過的人。

在同行口中,湖南佬謝明霞也算最厲害的人物之一。這個評價傳到謝明霞耳朵裡,她解讀為對自己努力的認可—能搶意味著收入高。之前她在假髮廠打工,自我評價就是廠裡最努力的,早早上工,很晚下班,別人休息她也一直幹活,在廣州一屁股坐了17年。

謝明霞年輕時,家裡安排了一門親事,她沒看上,加倍賠了彩禮悔婚。她喜歡現在的老公,比她大五歲,勤勤懇懇吃得了苦。離開假髮工廠,兩人到華強北開了一家檔口,做翻修手機轉賣的生意,疫情後連爆款都賣不動了,就一起做代送。

謝明霞四處吆喝,張羅著搶單,寡言的老公一趟趟送上樓,這種夫妻檔很受騎手歡迎。但算下來賺得也不多,幾乎全年無休—雨天有激勵活動,加班到晚上10點以後,可以多賺。謝明霞騎車頭暈還是做代送。每天走2萬步,跑幾十層樓,做老闆娘時愛穿蕾絲裙子,現在換成了T恤。

騎手可以選擇要給哪名阿姨訂單,也有各自配合的阿姨跑樓。(中新社)
騎手可以選擇要給哪名阿姨訂單,也有各自配合的阿姨跑樓。(中新社)

★騎手 首選沒出錯大媽

 報導指出,在跑樓江湖中,騎手或許算是這片地界的「老闆」,可以選擇給誰單子。

他們首選熟悉的、沒出過錯的阿姨,其次優先同鄉。上了年紀的阿姨普通話大多不好,在兩句話之內,就能判斷出來誰是老鄉。騎手孟靈靈(化名)記掛著一個阿姨,兩人交流並不多,只是一次掃碼付款時,看到阿姨的名字叫「九娣」,就每次都先找她,她不在,才考慮別人。

孟靈靈知道,有些阿姨能搶,另一些內向害羞,容易受欺負。但忙起來顧不上分辨,就隨便把單給先搶到的人。真遇到阿姨打架,她也不會干預。有兩個單的話,一人給一單平息戰火。有時就沒這麼幸運了,只有一單,付完代送費趕緊溜走。拉架可萬萬不敢,阿姨要是往地下一躺,「我兩個月工資都賠不起」。

張玉英(化名)是個年過60的瘦小阿姨,走路不快,患有退行性關節炎,偶爾會得到一些騎手的偏愛,多給一元—因為她拿到一、兩單就立刻送。不像其他阿姨,嘴上喊著「這就送」,往大廈挪幾步,等騎手走了,又回到馬路邊繼續接單。單多了就放地下,攢到實在拿不動了,才上樓去送,這是跑樓阿姨的一種常見戰術:送餐耽誤搶單,一趟多送點效率才高。

跑樓阿姨們將多份餐一起送。(取材極晝工作室官方澎湃號)
跑樓阿姨們將多份餐一起送。(取材極晝工作室官方澎湃號)

★掙錢 和聲譽極限拉扯 

孟靈靈當過「單王」,明白跑樓阿姨在系統中的位置。每天午高峰,站點130多個騎手,要送完2500-3000單,系統安排每個人同時送8-12單;多的時候,甚至能派到18單。專送騎手無法拒單。如果自己送,等電梯上樓要一、二十分鐘,這些時間用來找阿姨,足夠交給她們七、八個餐。

單量直接關係到騎手工資,對於外賣站點,數據也同樣重要。在跑樓阿姨的參與下,孟靈靈所在站點,每個騎手每天平均能送40多單,「所以華強北站點是賺錢的」。騎手人效和投訴率、超時率、準時率一樣,都影響著外賣站點的評級、單量、單價和收益。

為了維護一個好的數據,孟靈靈每天送70-100單。每月送1000單以下,一單掙6.9元;超過1000單的部分就是8元。最拚的時候,她每晚8、9點才吃當天的第一頓飯,餓了就喝脈動,或者買一杯粥吸兩口,她的生活被算法支配著。

報導說,而在算法管轄之外,依附外賣系統而生的跑樓大媽江湖,也有一套野生的秩序。每天午高峰,是阿姨們穿梭車流的時候。保安大超(化名)負責疏通門口馬路,會勸上幾句:往邊上走兩步,磕了碰了沒有保險。大超說:「給面子的真只挪動兩步,70%的時候都不配合,倚老賣老,也不能拿她們怎麼著。」偶爾也有騙子混進來,騙錢騙餐,拿完餐就找不到人。

每一個出問題的單子,都會成為跑樓阿姨熱議的焦點,也牽動她們的情緒。謝明霞送錯了一個單,她回去道歉,客人說已經把餐扔了。她翻了垃圾桶,沒找到,忍住沒在現場吵架。進了電梯,開始瘋狂輸出,「吃了還不承認…這麼一點勇氣都沒有」、「一群男孩子,品質太壞了」。

遭遇投訴時,騎手和跑樓阿姨的責任往往難以理清。送錯了、餐灑了、態度差,甚至有抖音視頻拍到兩個代送員打架,把外賣掄起來當武器,餐全砸在了地上。系統只能罰到騎手,騎手則只能默默記下坑他的阿姨,「再也不給餐」。阿姨們就在掙錢和個人聲譽之間極限拉扯。搶不到單子的時候,她們也罵騎手「狗眼看人低」、「沒你這兩塊錢我還活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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