鶼鰈情深的憑弔
我的左邊鄰居老劉,曾是香港職業作家,桂子是他身為業餘畫家的妻子;我們是多年老友,平日相談甚歡,他倆夫唱婦隨,過了幾十年,鶼鰈情深;諷刺的是天下事可盡付笑談中,但有些事、有些時候,笑談中就是過不去。他倆突然要分居,我晴天霹靂,寢食難安。
老劉在香港筆耕多年,紅到桌面上,文壇為他洛陽紙貴過,夫婦物質生活小康有餘,唯一憾事是膝下猶虛;人生如鐵鍋,年輕時鍋再破可補,年老了就很難補,一拷一個洞,平面變死角。一個老男人,個性上一旦遇到不能急流湧退的難題,慢慢地潛移默化走到盡頭,老妻就是愚公移山也無濟於事。
死角一開始是老劉買了一張心愛美麗書桌,以供寫作之用;不料善畫愛畫的桂子把書桌當畫板,速畫了一幅長卷,畫後美麗桌面染了五顏六色難洗脫的畫料。老劉見狀暴跳如雷,氣沖牛斗,把書桌拋到門外老遠的垃圾堆,喝斥:「我搬到樓上,我們分房。」妻子頂回去:「分就分,有什麼了不起?」
次日我對面鄰居老張經過垃圾堆,見廢物可用,把桌子攜回自己家,老劉問老張:「那麼髒的桌子,要來幹嗎?」老張答:「你的問題我徹底解決了。一張美麗桌布掩蓋之下,桌面的美麗有過之無不及,還多了一景翠堤春曉,另一景桃花依舊笑風春。」唉!丈夫不善忍耐妻子是常有的事,但連一張桌布都敵不過。
數日過後,桂子急急忙忙過來跟我說:「我要去紐約,讓我兒子供養我,老劉愛到哪裡去,他的事,我管不著。」好友多年,我總得送他們一程,到了機場老劉頭也不回地走了,我不得不走前數步護著桂子,伴她走到機門,看著桂子高飛遠去。
我開車回家,沿途為他們鶼鰈情深過的歲月憑弔,那憑弔好像在天邊,圈成一條半圓、哀傷的長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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