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窮年度惡俗

中國幾千年來，新年是個大喜的日子，家家戶戶張燈結綵，盡量做喜事、說吉祥話，遇事錦上添花，求個閤家歡，這是祖先留下給我們的福份。

但自我懂事開始，只看到這一福份在十里外富有鄰村，能熱熱鬧鬧、盡興過年，而我們這窮村卻成了祖先福份漏網之漁，過的是窮年，度的是惡俗，年味索然。

我家地處嘉應州客藉興寧縣，鄰縣是梅縣，據說遠古時，兩縣交界處，沿楚河漢界有一大河自北而南，一進入梅縣即改道急轉至我家鄉，每遇豪雨，必泛濫成災，大量河沙沉殿，淹沒耕地，造成低窪地區沙田善長蕃薯不長稻穀，糧食至缺，全年靠雜糧蕃薯濟急，物極必反，我自成長離鄉後，半世紀來都忌食番薯。

據稱此一河岸遠處就是籃關，當年韓愈被貶入粵，曾浩嘆「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籃關馬不前」成為史冊名詩，由於長期缺乏糧食，民窮才盡，生活困苦，新年年貨短缺，一副三鮮，敬祖後大家都得省食簡用，低調度日。

鑼鼓喧天不過是過年障眼法，我們雖窮，但人窮志不窮，照樣打造一種年貨，叫釀豆腐包，自初一吃到十五，算是年味膺品，苦中作樂，有口難言。

釀豆腐包做法很土拙，初三過後，所有三鮮一律剁碎，與一桶桶煮熟番薯混合成餡，釀成碩大豆腐包，吃起來三成肉氣，五味雜陳，相當於沒有酒醉，仍可飯飽的無奈，畫餅充飢，聊勝於無，這就是我們過的窮年場面，貽笑大方，不足為奇。

我們不但糧草不足，勞動力也不足，說起來正因為窮，鄰近女子不願下嫁，光棍等著成家立業者，十室九空，將來勞力問題急如星火，狗急跳牆之計，四處收買更窮人家10歲左右童養媳，一來免費勞力，16歲迫他們圓房生子，一魚三吃，非常不人道，自幼對此惡俗，我悲天憫人之心喘喘不安。

1949年政局不安，我和父親避居香港，離鄉背井，無以為生，靠難民飯度日，巧逢年假，社會慈善人士如胡文虎、新馬師曾等委託佛門機構，初一到初五發放年餐濟窮，年菜豐盛。

至於童養媳，人口販賣在港屬非法，替天行道。這一次過祖先福份新年，我還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回，轎中人，喜上眉楣。

我現已退休，年過古稀，兒孫成群，過年是國恩家慶，每年我照樣慶祝，重拾祖先留下的福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