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松影（一一）

校長將自己侄子之外的打人者悉數開除了。大家都說，這下，蘇老師該回來上課了，畢竟校長盡力配合了，蘇老師也該給他點面子。但蘇老師還是沒出現。

周末到了，米亞留在學校複習迎考。那天午後，她站在教學樓三樓的窗台前，看見一輛帶斗篷的大貨車進了學校。幾個小時後，那斗篷車上裝滿桌椅板凳、書架、床、沙發椅，只見蘇老師翹著二郎腿，坐在那沙發椅上，兩手擱在左右扶手上，氣定神閒。貨車一路開到校門口，喇叭聲響過後，鐵柵欄向兩側緩緩收攏，道路還未完全貫通，只見車子忽然加速，從中逃竄而出。

時至今日，米亞仍有一種錯覺，蘇老師仍坐在某個敞開的車廂裡，帶著自己的家具周遊世界。

那個暑假，米亞把地理書從頭到尾看了好幾遍。原先似懂非懂、混沌不明的部分，忽然清清楚楚地展現在面前，似乎那些知識點趁她不注意時，已打碎、調整，重新組合。她既吃驚，又欣喜不已。

蘇老師搬走的事，尚沒有人傳播。她幻想新學期開學時，蘇老師又重回講台，像之前那樣走到她的課桌前，輕聲說：同學，能不能幫個忙？

米亞去新華書店買教輔書，書牆從天花垂到地面，四面都是牆，而書是色彩不明的磚頭。有人抽出一本，又放回去一本。書牆兀自屹立不動。她看見一個女孩穿白色短袖t恤衫、藍色校褲，站在牆與牆之間的夾角處，背對著她。一個胖胖的中年女人，站在不遠的書架前，手持紙扇啪啪扇著風，還不忘掃視周遭人群。米亞盯著那背影看，看得那背影微微側身，她看見一張細膩、姣好的臉龐，額上沁著汗珠子。

終於，秋天來臨，新學期也來了。校園裡迎來新面孔，嘰嘰喳喳，明亮、清澈的眼神，額上晶晶亮。（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