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難平（一二）

但我不能和一個衰敗的、頹喪的老人理論。他永遠不覺得自己曾經做錯過什麼、說錯過什麼。

他說：「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話，在那個時候，就是那樣的觀念。又不是我規定的，是社會規定的。」我不能揪住社會不放，他們會說我無理取鬧。

那段時間，單位來了新的領導，他想整頓一下頹廢而絕望的雜誌社，想做出點成績，拿我殺雞儆猴。在會上點名批評我是老油條員工，拿父親生病的藉口遲到、早退、請假。誰沒父母？誰家老人不生病？雜誌社混日子的人多了，才把好好的品牌搞砸的。

我拿著病例和安眠藥找領導理論，領導打一棒子塞倆甜棗，太極打得極好。我早就知道在單位再無出頭之日，也不做白日夢，無論怎麼說，油鹽不進。領導急了，問我到底想怎麼辦。最後，我說：實在不行，您就准我病休。不給我轉崗，也不准假，我能怎麼辦？沒成想，領導大筆一揮就准了。

總算不用去磨洋工了。這種破單位，我早就不想幹了。那幾年，文化行業熱錢滾滾，有機會去外面的新興產業做專業人士。

我爸罵走第六個保母之後，我哥求我搬去父母的老房子住。那幾年，我爸因為我和我媽一條戰線而厭惡我，沒給過我好臉子。得了病之後，他突然變得弱勢而柔軟，甚至有些諂媚地表達了他的欣慰。他曾經那樣強勢而剛硬，我以為他永遠會是具有絕對權威的那個父親。

我爸不能原諒我媽變了，還妄想壓他一頭，他恨我媽對他的諸多不滿和埋怨。他說我媽騙了他，當初她不是這樣的人，早知道她會變……他止住了話頭。大概是停頓一下看看我的反應。（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