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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積太太開餐廳 鳳凰城吃的到爌肉鹹酥雞飯、炸甜不辣

文化落差?中國「小動作」華生在美國做 被指性騷擾

呼吸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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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123R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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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醫院像一座白宮,牆壁、走廊、燈光,全都潔淨得近乎天堂。

我陪同事云坐在候診區,她手指在膝上微微顫抖,像五株牆頭草,在風裡搖擺。

她太熟悉那台乳房斷層掃描機的聲音,那是時間的聲音,是命運一次又一次按下「暫停鍵」的嘆息。

二十年前,她也這樣坐著。只是那一次,醫師說的不是「一切正常」,而是「惡性」。

那天,她的世界被重重一敲,碎成無聲的塵埃。她已忘記是如何走到停車場、如何找到汽車、如何坐進車裡,她只記得在車裡坐了很久,才發動引擎開車回家,一路思索,要如何向家人報告「噩耗」?

車子開進車庫,開鎖進洗衣房、餐廳、廚房、書房、主臥房。老公的睡衣丟在地毯上,像是急著去上班;兒子的玩具滾在角落裡,她帶他去學前班之後,才去了醫院。空蕩蕩的家,靜得令人毛骨悚然。

云是研究癌症專家,輪到她自己被診出罹癌,也是驚恐得不知所措。

她坐在床邊,跟工作單位打電話請病假,就說還在醫院沒做完檢查。

她呆坐一天,直到下午五點去學前班接回小兒。「媽咪,我餓了。」小兒扯著她的裙襬,她回過神來,給他做了一盤蛋炒飯,把他抱起來放在吧檯的高椅上。她開始邊做晚餐,邊看著小兒吃蛋炒飯,臉上掛著滿意的笑意感動了她,她告訴自己要堅強活下去,看小兒長大。

她決定默默地做活檢、體檢、血檢。手術前一天才告訴老公,他帶著小兒陪她去醫院,在家屬等候室等她

麻醉中不知所以,醒來,上身纏滿繃帶,像木乃伊。第二天出院,他和小兒接她回家,放下她和小兒回去上班。她抱著小兒坐在搖椅上,軟軟的身體發出暖暖的溫度。一陣睏意襲來,竟然昏昏睡了一覺,老公點了外賣,搖醒他們母子。

她記得放療室的光,蒼白得像冰川。六個周一到周五,每天早上六點半送小兒去學前班,七點十五分準時去放療,然後才去上班。

放療後,她吃了五年的藥丸。

她記得鏡子裡光滑的頭皮,小兒輕輕摸她的臉,憂鬱地問:「媽咪,會好起來嗎?」

她笑了,是一種連自己都真假難辨強裝的笑,攬身抱住他的小身軀,親吻他的小臉蛋。

我和云在工作單位比較談得來,有一次咖啡時間,她忽然說,她老公不敢看她乳房下的疤,連牽手都不敢,怕她痛。從此,所有親密畫上休止符。她不願意嚇到小兒,希望給他一個正常開朗的童年,所以在家裡從不提起這個一年一度的乳房斷層掃描。技師總是粗魯地壓扁她的胸部,痛得她倒抽一口冷氣,忍住尖叫。

她每年都要恐懼地重走那一條走廊,做同樣的事。

我豪氣對她說,下一次我陪她去。

她的小兒已長成英俊帥氣十足的大兒,在外州上班,另買了房子,周末有空就會來帶她去吃一頓好飯。

大兒不問,她不說,他們都避開這個敏感話題,聊著聯邦政府何時會關閉、何時會開張。

今天,她又重回同一條走廊,換上前開的病號服,被帶到那熟悉的儀器房。

半裸的她露出變形的乳房,那個疤仍是一道彎彎曲曲的紅線,猙獰如鯊魚的血盆大口。

新女技師怔住三十秒,同情地說:「我會溫柔對待。」她感激地回望。女技師又問:「何時的手術?」她答:「整整二十年前。」

女技師只是輕壓,聲音輕柔如水:「深吸、閉氣、不動。」

她屏氣。

金屬的冰冷貼在胸前,她彷彿聽見體內細胞的騷動。那些曾經如墨的夜、痛楚、失重的日子,一點一點浮出,如潮水湧來。

機器旋轉的聲音像一首控訴,心中浮現的是海浪的潮聲:一波推開恐懼、一波帶來寧靜,重複著呢喃。

女技師的聲音指揮她:「深吐、吸氣、動。」

做完,女技師溫馨地送給她一面粉紅色圓鏡,說:「God bless you.(上帝保佑妳。) 」

她握緊禮物和病號服,心突突跳。幾分鐘後,門開了。

醫師走進來,捏著報告。她的呼吸一度遺失,驚慌的。

「一切正常。」

如同天籟。

她聽見自己的心在胸腔落地,天使的歌聲從走廊盡頭湧進來,吹散心頭陰影。

我陪她走出醫院。十月的陽光給城市披上一層金。她忽然說,這些年她不敢看鏡子、不敢看海、不敢計畫明天。而此刻,她不自禁跑起來,跑向光,跑向一排排尚未經歷的平凡日子。

大門前的樹影搖曳,像在對她低語。她說:活著不是逃離恐懼,而是學會在恐懼裡看見光。那光,在她的胸口、在呼吸之間、在感恩的縫隙。

我欣然見云咧嘴笑著,跑向停車場的特斯拉

我深知云的每一次「正常」,都得來不易,是一張額外的支票,上面寫著「三百六十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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