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松影（五）

秀秀身邊坐著一個男孩，瘦小的臉、尖下巴，米亞只瞥見半個輪廓。當她拐進寺廟前那片田疇裡，另半個輪廓被記憶調取出來。米亞眼前浮現那個倚橋而立的「黃毛」。她的心跳無端加快，腋下夾著書本，匆匆往回趕，雙腿一軟，身體差點兒栽進溝渠裡。

米亞在廣播站前停下腳步，那扇半敞開的木門此刻正微微晃動著，它被充滿激情的音樂聲衝撞著，發出咯吱聲。于鷚就在裡面。音樂聲從于鷚頭頂飛出，經過松樹叢生的枝椏，在池塘畔的涼亭上空停留片刻，被圍牆外等待的耳朵截了去。

校園角落、松林裡、灌木叢中，竊竊私語聲不絕於耳。一種躁動不安在春末夏初抵達巔峰。男生們為一個女生大打出手事件時有發生，他們額上掛著彩，流著鼻血，在人群中耀武揚威地走著，好像鮮血也成了戰利品。

又一個黃昏來臨，米亞站在半山腰，俯瞰著對面山腳下的廣潤中學。校門口進進出出的人，紙牌一樣移來移去，不斷被打亂、重組，好像上天在玩一個概率遊戲，誰被允許留在校園裡、誰將淘汰出局，都是命運的安排。

米亞不知這坡地上站過多少這學校裡的學生，他們或許看見了平常看不見的東西，或許什麼也沒看見。黃昏之後，絕大多數人都會乖乖地返回人群之中，繼續未完成的九年制義務教育，也有例外者。

那年春末夏初，一名初二女孩被人從湖泊裡打撈上來。她的臉龐被荊棘劃破，漂亮的綠衣衫上沾滿泥漿，就像一棵被提前伐倒的幼樹。（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