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若驚鴻(二七)
晚飯後,兩人沒有馬上返回旅店,而是去了葛松林上課的地方。悶熱的校園,人頭攢動,附近居民都趕來此地消暑。草坪上、露天噴泉旁,人擠人,儼然一個小型集會。實在沒有可歇息的地方,兩人只好在校園裡閒逛起來。葛松林指著綠樹叢中一幢燈火通明的教學樓,告訴她哪個教室是他上課培訓的地方、哪個地方是休息室、哪個地方可以偷偷地抽菸。葛靜媛眼前浮現巨鯨的身影,燈光從鯨魚的肚腹裡透溢而出,交織成璀璨的光影……正緩緩駛向大海深處。
從十四歲開始,葛靜媛逐漸習慣這個人的缺席。他去的地方連信號都沒有,一出門就是幾個月,甚至半年以上。飄洋過海抵達的信件拿在手裡,早已皺縮、輕飄,像是來自風雨飄搖之地。
「下次回來,咱們全家找個地方度假去。」葛松林興奮地說,「你來安排路線,想去哪兒就去哪兒。」葛靜媛沒吭聲,心裡比誰都清楚,自己再也不會和父親出去玩了,讓弟弟陪他去吧,還有母親。讓他們三個人去吧!再過半個月,葛松林就要結束培訓課程返回大船上,這次,他要在固若金湯的船體裡,待足八個月才能返家。
那麼,等八個月以後再說吧。
「我怎麼知道,他居然熬不過這八個月……」談起往事,葛靜媛的表情仍被驚詫占據,
不是悲傷、絕望,而是不可思議、難以置信。既然這個人與整個家庭一直處於分離狀態──為什麼這一次的離散行為,會被當作死訊來宣布?她寧願相信他不是死去,而是歸期被無限延長,大船仍在海上漂泊,無法靠岸。它的航期不是八個月,而是八年、八十年……一直到永遠。(二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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