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看不見的事（上）

1 阿班冬俱樂部

「阿班冬」（abandon）是托福單字書的第一個字，「放棄」的意思。

小雅背不起來，讀了好幾遍，一闔上書就想不起來了。

小雅放棄了托福考試，心情很愉快。

「歡迎加入阿班冬俱樂部！」迎面走來另一位小朋友。

「阿班冬俱樂部？怎麼加入？」小雅問。

「要是你翻開托福單字書，連第一個字都背不起來，就自動合格，甚至不用申請。」

「哦！」

「要是你繼續『阿班冬』，會員資格就會一直更新。」

「『阿班冬』是什麼意思？」

「是個沒有意義的詞。」

「哦！」

「本來就沒什麼能夠佔有的東西，如何放棄呢？本來也沒什麼東西比另一個東西強大，有什麼能屈服的呢？」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但我很快樂。」

「這就對了，阿班東俱樂部的成員都很快樂。」

2 圍牆邊的陌生人

有一天，朱莉回家時，注意到圍牆邊有一個女人。

「你怎麼進來的？」茱莉問這個和她長得很像的陌生人。女人聳聳肩，表示她不知道事情是如何發生的。

朱莉意識到，這個女人可能是個啞巴。

「你是誰？」

女人搖搖頭。

「你什麼時候進來的？」

女人指指即將落山的太陽，又指著天空的另一邊，也就是東邊。

「今天早上？」

女人點點頭。

「今天早上我出門時，並沒有看到你啊！」

朱莉想，要嘛她匆忙中沒有注意到，要嘛就是這個女人能隱身。

突然間，她又覺得自己的想法很荒唐，大聲說道：「啊！我要是沒有注意到你，即使你在這裡，我也不可能看到你啊！」

茱莉被自己嚇一跳，因為她本來以為剛才的話只是她在心裡默想的，不知道怎麼就說出口了。

「你說得對！」女人表示贊同。

「你可以說話了！」朱莉驚呼。

「你既然看到了我，也就可以聽到我了。」

朱莉發現，能夠聽到這個女人的聲音，就跟能夠看到她一樣，是同樣的感知力。

那個女人就是她自己。

3 雕塑

彼得聽說有一個雕塑公園，提供讓遊客走進畫作的體驗，決定去看看。

彼得還沒到公園門口，看到路邊有幾個人舉著牌子。乍看之下，以為是在支持或抗議某人或某事。選舉即將到來，每次到這時候，就特別多在路邊舉牌子的人。但當彼得經過那些人面前時，才發現它們只是雕塑。

「不呼吸也不動，這就是雕塑和我的不同嗎？」彼得抓抓腦袋。

公園內有真人大小的雕塑，取材都是彼得熟悉的法國畫家的作品。

他走進了一間和梵谷畫的〈亞爾的臥室〉一模一樣的房間。

彼得看到馬奈的〈奧林匹亞〉被放大成一座巨大的雕塑，坐落在一個小丘陵上。

他走過一座橋，進入了莫內的〈睡蓮池上的橋〉。

公園裡的小路邊、樹林裡、湖邊、餐廳旁，都有不同時代的人物雕塑，好像各處的化裝舞會散場後，大家都來了這裡。來了這裡之後，卻不知道接下來該去哪裡，就繼續在這裡待著了。

雕塑們或擁抱，或躺在草地上，或坐在長凳上，或在池塘邊作畫。遊客少的時候，公園就像假人生活的地方。彼得開始懷疑，整個公園都是雕出來的。確實，草坪、樹木、山丘、石頭，哪個沒有被人用來當雕塑材料呢？植物和動物都被雕過，人體、基因、思想，不都有人嘗試去雕嗎？彼得想到這裡，突然打了個哆嗦。

這些雕塑的真人尺寸讓彼得很困惑，它們是否是真正的人類。有時他不確定，自己是否可以再盯著它們看一會兒。

他一會兒往左看、一會兒往右看，越看越不知所措，也越看越不舒服。彷彿他不是旁觀者，而是被看的對象。

這個地方正在挑戰我們感知的現實。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是一個雕塑。彼得一邊想、一邊穿過公園。他走啊走的，突然止住腳步，一動也不動。

當另一位遊客走進公園時，他看到了彼得，心想：這是真人還是雕塑？

當遊客在公園裡漫步時，一場龍捲風正在向公園移動，改造著沿途的景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