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瑤的救贖(二)
香瑤的敘述總是帶著強烈的個人風格,陽光而自信。在她的描述中,她的朋友們也是鮮活且獨特。青蘭雖然沒見過他們當中的任何人,可是卻在故事中熟悉他們每一個。只有香瑤弟弟的故事,沒被提起。這也難怪,那是何等沉重的過往。不知道香瑤的家人在過去的十年間,都經歷了什麼?該是無法醒來的夢魘吧!
終於有一天,青蘭見到香瑤的母親。那時香瑤要做子宮切除手術,媽媽特地從台灣飛來照顧女兒。可是香瑤媽媽不會開車,手術那天,青蘭負責送香瑤去醫院,術後又陪香瑤媽媽送飯、送湯。
看見雍容華貴的老太太,青蘭終於明白香瑤天生的貴氣從哪裡來。香瑤媽媽也是個健談的人。「歐巴桑」這個詞,青蘭就是從香瑤媽媽的話裡學來的。她喜歡和青蘭數算著煲什麼滋補品給女兒,自己也很講究養生。自然而然,談起香瑤小時候的事。言談之間,和香瑤一樣,沒把青蘭當外人。
從她的口中,青蘭第一次聽到,香瑤之前有過一段短暫的婚姻,沒有孩子,所以香瑤至今仍孑然一身。青蘭很不明白,香瑤怎麼就沒有一段好姻緣呢?她是個渾身散發著魅力的人。莫非是因為多年前的那樁綁架案?不僅給她的父母帶來滅頂之災,也讓香瑤的婚姻蒙上陰影?青蘭暗自思忖,直為香瑤惋惜。
香瑤媽媽從來閉口不提在獄中的兒子,青蘭也諱莫如深,不想她們知道自己無意中撞破此事。看得出他們家不缺錢,可是卻有個誤入歧途的兒子。這樣的事情不能深究,更不可以問為什麼。那是這個家庭無法癒合的傷痛。ˋ
其實香瑤是位不可多得的朋友,待人真誠大氣,還特別樂於助人。前不久香瑤的華裔朋友要競選議員,她不遺餘力地在同事、教授、系主任面前為他拉票。打完一連串電話之後,看見青蘭在一邊清理爐子,頓時眼前一亮,熱心鼓勵青蘭去參與競選活動。
青蘭說:「我們這些窮留學生,沒錢、沒投票權,有什麼可參與的?」
香瑤卻說:「去見識一下呀!這是最好的機會,去認識這個國家。做義工又不要勞工卡的。去認識些各行各業的人,說不定就能打開你的機遇大門呢。」在她看來,這是雙贏的局面。青蘭去了。
教會裡、中文學校,更是少不了她充滿激情和活力的身影。
慢慢的,青蘭在香瑤的潛移默化中開始去教會,還被介紹到非營利機構做義工。
上班前,香瑤不忘給青蘭好好上了一課:「不要以為你現在的工作是義工,沒有薪資的,就可以邋邋遢遢地去上班。怎麼說這也是辦公室白領。白領就要有白領的樣子。衣著不需要華麗,但一定要正裝、一定要整潔。哪怕你只有兩件像樣的衣服,替換著,也要乾淨得體。這是禮貌,既是尊重別人,也是尊重自己。好好做,你的努力不會白費的。總有一天,你會在這裡找到自己的一席之地。」
香瑤的預言真的應驗了。青蘭後來是在做義工的過程中,了解到美國非營利機構設有很多獎學金,都沒人知道,更鮮少人去申請。在熱心人的幫助下,申請到獎學金去繼續讀研,圓了當初再回學校的夢。
說來挺奇怪的,青蘭一直都沒有去過餐館打工,只是拿著香瑤付她那些不多不少的現金,讀完了碩士,也等到先生博士畢業,雙雙找到工作,經濟上大為改觀。
讀研究生期間,青蘭被邀請去參加香瑤的婚禮。香瑤的新婚丈夫,是位來自台灣的高階軍官。因為是現役軍人,不方便常在美國停留。婚後,香瑤時不時就飛回台北,到了香瑤寫博士論文的階段,待在台灣的時間更多了。只在回美之前,讓青蘭將房子清理一遍。
每次回來,香瑤都會不住地抱怨在台灣的各種不習慣。那種不習慣,不是生活起居、飲食上的不習慣。香瑤在美國生活多年,自由獨立是生活常態。可是回到台北,在軍部兵營這樣守備森嚴的地方出入。進進出出都是前呼後擁,有小兵提著行李,一路小跑跟隨左右。香瑤不是沒見過大場面的人。不單沒被這樣的場面震懾,反而極其討厭這種排場。她滿腦子都是基督立國人人平等的觀念,見不得下級兵士在軍官面前唯命是從的樣子。凡此種種,著實讓她覺得彆扭。好幾次,她都要從身邊勤務兵的手上搶回自己的隨身行李,這也讓她的先生頗為尷尬。
青蘭好生奇怪,這兩個南轅北轍的人怎麼就在一起了呢?香瑤只是淡淡地說:「哦,我在台灣讀書的時候,他天天在校門口等人啦。」
原來他們的緣分還可以追溯到這麼久遠,那時他當是個小兵,抑或還沒有入伍?等了這麼多年,想必他一直沒放棄,把香瑤看作他的女神。青蘭想起香瑤媽媽說過,年輕時的香瑤能歌善舞,如今的她仍風姿綽約、裝扮入時,不難想像花季年華的她是校園中人人追捧的校花。那麼,軍官自然是眾多追求者之一。兜兜轉轉,大家都不再年輕了,總算是抱得美人歸啦!
「如果我再不答應他的求婚,他真的會掏槍的。」香瑤突然說了這麼一句。(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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