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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慶典(一)

圖/123R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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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搬到聖‧瑪格麗特小鎮三年了。小鎮的黃昏極美,傍晚我總是要到家邊的湖畔散步。走在湖邊,晚風吹來,金色的夕陽把落日的餘暉潑灑在湖面,看著波光粼粼的湖水,我的腳步是輕盈的。

散完步回家的路上,我遠遠看見鄰居安妮塔家的燈亮了。透過落下的百葉窗,淡淡的橘黃色微微閃動,好似安妮塔那憔悴的病容在對我訴說著什麼。想到她一年前診斷出結腸癌三期,手術後做了化療,我原本輕盈的腳步變得沉重起來。這一年間我雖然去她家探望過她,見過兩次面,但總怕打擾了她的休息,沒有多去。

走到她家門口,我情不自禁地駐足,眼睛望著安妮塔臥室的那扇百葉窗,心中默默為她祈福。前面三十公尺便是我家,正要繼續往前走,卻聽見開門的聲音,安妮塔的兒子約翰,霍夫曼走了出來。他本想出來抽根香菸,正要用打火機點菸的時候,發現我站在馬路上,便走到我身邊,熱情地和我打招呼:「朱麗婭,你好!」

「約翰,晚上好!你母親最近還好吧?」我問。

「媽媽雖然化療兩個療程了,還是不見明顯好轉。醫生說下個禮拜,要給她做一個全面複查。朱麗婭,我媽媽老是提起你呢!有時間請來我家坐坐吧。」約翰的口氣相當誠懇。

我看了約翰一眼,五十多歲、原本高大健壯的他,這一年裡,臉上多了不少皺紋,灰藍的眼睛裡都是憂愁,頭頂的頭髮也稀疏了。毫無疑問,他母親罹患癌症給他的生活帶來了沉重的負擔。

「我一定去看安妮塔,這個周末就去。」我馬上說。

我們互道晚安、再見。

回家的路上,我抬頭看看西天邊,絢麗的晚霞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鉛灰色的雲彩。此刻我的心境也蒙上了一層鉛灰色的暗影。

走進家門,我先生老趙正在推舉啞鈴。他見我回家了,便放下啞鈴說:「麗婭,今天你走路的時間長了一點兒,不要運動過度,透支身體哦。」

我說:「我剛才遇見了安妮塔的兒子小霍夫曼,聊了幾句,他看上去憂心忡忡的。」老趙說他最近下班回來,在院子裡幾次看到約翰推著坐在輪椅上的安妮塔。他跟他們簡短交談過,安妮塔變化挺大的,十分虛弱。

「這個禮拜六,我們去安妮塔家看看她吧。」我提議。老趙點點頭。

2

我在爾灣一家復健醫院工作。我與安妮塔六年前就認識了,因為她的丈夫霍夫曼先生六年前因腦梗導致半身不遂,住院復健治療,我就是霍夫曼住的那個病區的護士長。

當我搬入這個小鎮的湖邊住宅區,沒想到離家不遠的鄰居,竟是我曾經相識的霍夫曼的妻子安妮塔。六年前,七十九歲的老霍夫曼因腦血管意外搶救過來,命是保住了,但留下了偏癱的後遺症,他被轉入康復醫院治療。康復醫院除了體療師的復原訓練外,護理是很周到的。護士打針發藥,護士助理幫病人翻身、大小便後的清潔、定期洗澡擦身,包括餵水、餵飯,都是護理人員的基本工作。我身為護士長,本來是記不住所有病人家屬的,因為有的家屬常來、有的家屬不來。但安妮塔每天都會來病房,就像是來上班一樣。早上九點鐘準時到,還帶著中午便當盒,下午五點才離開,這引起了我的注意。

有一天,我走到霍夫曼的病房門口,看見他平躺在床上,安妮塔坐在他身邊的椅子上。她身體向前傾,頭部靠近丈夫,輕聲細語地和老霍夫曼交談,不時用手中的一塊紗布擦丈夫口角流出的口水。這一幕觸動了我,我看到了相依為命,不離不棄的真實畫面。我走到老霍夫曼病床邊,安妮塔站起身來。

我問:「有什麼護理上的問題和要求?」

她很客氣地說:「護士們都是可愛的天使,做得很好,我很感恩!」

我跟她聊了一會兒。聊天中得知她七十五歲,她和老霍夫曼都是英格蘭裔的美國人,結髮多年。他們有一個兒子,父子都是電腦工程師,她退休前是會計。

我問她:「你這麼大歲數了,為什麼每天都風雨無阻地來醫院?如果有什麼不放心的可以告訴我,我會吩咐護士去做。」

她卻說:「我不忍心把丈夫一人留在康復醫院裡,看不見他,我就不安寧。每天來醫院是我的生活,只要看見他,我才安寧。」我點點頭表示能理解。(一)

癌症 退休 爾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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