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六)
唯一的缺點是上班時間不夠人性化,推拿按摩畢竟是服務性工作。秀蓮上班朝八晚五、周末休息,他則是朝十晚十一、周一至周五輪休。如果下班前突然來了客人,那就要到凌晨以後才能下班。不少人喝了酒會感到孤獨,想要找人幫忙鬆筋骨。酒局啥時間散?九點、十點後。他最不喜歡的就是身上帶有酒味的客人──最離譜的一次是,他賣力地按著、按著,趴著的客人突然失控,吐得到處都是。
大多數時候,他回到家中,秀蓮和兒子已經睡下。等到他第二天醒來,他們都已經離開家。三個人生活在同一屋簷下,卻連說話的機會都不多。
阿勇身高一米七四,不算高,比大多數人結實,肌肉線很不錯,多年的體育運動給了他一個好體格。他又是開過工廠的人,在盲人按摩師中最有見識──很快他就在脫穎而出,回頭客不少,才做了幾個月,收入直追多年的老師傅。說到底,按摩,或者說推拿,是力氣活,稍花點兒心思,捨得用力氣,客人就覺得師傅技藝高超。
生活似乎正朝著好的方向發展,其實並沒有,眼睛看不見,終究是他們一家人生活的癌症晚期。生活依然是往常那一堆與柴米油鹽有關的瑣碎事情,但生活在其中的人的性格發生了不小的變化。做為事件的主人公,阿勇明顯感受得到家中各人,都在小心翼翼地過日子。他難過、內疚,卻又無能為力,有時恨不得自己不如莫名其妙地死去,而不是莫名其妙地變成了一個瞎子。
兒子以前活潑好動,對世界充滿好奇,每天嘻嘻哈哈地瞎胡鬧。現在一棍子打不出一個悶屁,總是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不再打籃球,也不再纏著阿勇帶他去游泳,甚至連走路都像貓一樣沒有聲音……(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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