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終結者（一一）

「爸爸，」傑瑞聲音顫抖地在空氣中飄浮，「你知道嗎，一進入移民局臨時安置所時，我被裡面的情景震撼到全身發抖。」傑瑞眼睛泛紅，斷斷續續的聲音在空中飄浮。

「眼前各種餅乾、水果、牛奶、礦泉水堆積如山，為我們這些偷渡客準備的，爸爸，我哭了，難道我真的到了美國嗎？爸爸，我來了，用我的命換來的，不要把我趕走，我們錯了，不該欺騙你！你懲罰我吧，求你，我寧願在美國坐牢，也不要回去，我在農場幫你幹活，照顧你一輩子。」

傑瑞手肘的傷痕刺激了沃倫戰爭的創傷，沃倫捲起袖子，手肘上布滿了紅白相間的斑點，「這是在越南叢林感染的皮膚腐爛留下的疤痕。」戰爭的傷痛像巨浪襲來淹沒了眼前的憤恨，他抽搐的臉平靜下來，「我曾經被越共逮捕囚禁了一個月，至今都不知道那個年輕的士兵為什麼冒險把我放了，我想是因為我長得像亞洲人，他不相信我是萬惡的美國人。我能活到今天，是老天賜給我的……」

一股悠長的氣息從沃倫寬扁鼻腔瀉出，「我該怎麼辦？」

我竟然一時慌亂的找不到抽離的出口，原來我的工作是個照妖鏡，每個委託人都是鏡子裡的人，而我透過一個測試，看到了森羅萬象的人性。

窗外的烏雲高懸，是要陣雨的前奏，突然一抹陽光衝破了厚積的雲層，彷彿將天空打開了一個洞口，銀色的光芒傾瀉下大地。

「我相信在你心裡有了答案，只是你還不知道如何面對，沃倫，聆聽自己的心。」

9

媽咪沒有癡呆，也沒有糊塗。我們家的手足鑑定結果證實了這一點：五組分摩都在1500至1700之間。

這是她一生的計畫，為自己訂製了五個孩子。

大哥搖晃手中的紅酒，舉起酒杯觀察杯壁頂部留下的長短不齊的酒腿，淺啜一口，唇邊閃過一縷淡淡的似笑非笑，微微將臉側向一邊，掩去自己眸底微閃的告白。

他見過自己的生父，老楊帶著定居美國的兒子來家裡，向父親致謝當年父親的資助。那一陣子父親身體不好，沒有留他吃飯。媽咪懷著老三，請他們一家到外面下館子。

「那時聯考為大，我匆匆打了聲招呼就進房念書，錯失了一生唯一和生父交集的機會。」

「你後悔嗎？」

他繼續搖晃著酒杯，千金難買早知道。如果大哥有心尋找生父，有名有姓有關係，尚有跡可尋，而我呢？

電影《畢業生》的畫面浮在眼前，引誘達斯汀‧霍夫曼的羅賓森太太。「你在勾引我嗎？」男孩一步步的走進她設下的網中。

一夜情，兩夜情，一個暑假，她擁有了一切，強勢的外表，內心的脆弱，從來沒有得到丈夫的認可，到中年，她寂寞得像是個每根骨頭空蕩盪的，霸道的勾引，愛欲的沉淪，禁忌的偷情，她需要個孩子，讓她永久記住靦腆青嫩的英文家教，永遠記住曾經是那霸氣又妖媚的羅賓森太太。

而母親更相信愛，每一個胚胎都能感受到受精時有多少愛注入那長而曲折的管子裡，最終，母親瘋狂的愛，愛自己，愛她的情人，愛她的人生。在她的體溫上升零點六度時，她早已準備好，和她的情人用炙熱的愛製造一個生命的延續。（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