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點燈（六）

黃昏時門前空曠了，海鷗們會蹲在那裡，面向夕陽落下的方向，靜默沉思。海鷗們只有翅膀。小箏希望自己只有翅膀。

小箏常會想起自己的童年。童年是自由的，女孩們常常聚在一起，跳皮筋、捉迷藏。鄰居們出入自由，好像在自己家裡。要好的小夥伴，恨不能長在一起。那時她和郁歡，從她家到郁歡家，走過去，再走回來，下著雪，撐著傘，說不完的話。

她不知道，為什麼跟郁歡有說不完的話，跟別人都無話可說。她生性木訥，也不喜歡社交。如果不是為了柔莉，她會說得更少。

有一天她問柔莉：這世界上你跟誰最好？

柔莉說：我跟我自己最好。

小箏很失落。她本來以為，柔莉會說和媽媽最好。她不甘心，繼續問：我們不好嗎？

柔莉說：你是好的，但你是我生下來就有的。

小箏於是明白了柔莉的意思。與生俱來的，與後天得到的，是不同的。與生俱來的一切，你都沒有辦法選擇，好像是你的身體、你的五臟六腑一樣。後來的選擇，才是屬於你的。

當她看著柔莉的時候，當她坐在小店裡發呆的時候，當她半夜輾轉反側的時候，她有時會進入一個虛幻的想像。她想像她是另外一個人，就像她小時候那樣。有人叫她小啞巴，她好像是五歲才第一次說話。

每次父母吵架的時候，她就躲在沒有人的地方。有時她躲在桌子下面。家人都睡了，但她不能入睡。她也不讓關燈，她怕黑。

你睡不睡？哥哥大聲說。

她縮一縮，更緊地靠在牆上。

不用管她，睡覺。有人關了燈。

夜深了，所有人都睡著了，只有路燈那一點點光。她也睏了，卻沒有人管她。（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