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我一條仁愛路（三）

這個時候的他需要的已經不再是哪個兩眼含淚、患得患失，熱切期盼他踩著七色雲彩來娶她的癡情女子。他需要一個頭腦清晰，會審時度勢，必要時出現做小伏低為自己長臉，雖有能力能拿得出手，可家世也不要太好，不能讓他這個鄉下孩子有自卑感的人。這些尤莉娜都符合，所以，比起她來，自己才更合適。

她又翻了幾頁，越看越有興致。沒想到那女孩的文筆不錯。短短幾行字就露出悲切的情緒。尤莉娜想起當時跟自己見面的時候，她話很少，只是一直在哭。後來眼睛哭紅了，襯得她的皮膚更是白皙。她當時在心底慶幸，幸虧老紀沒看到這一幕，否則她這種「我見猶憐」的表情，怕是會讓任何見到的男人都動了惻隱之心。

那女孩在尤莉娜面前哭了一場，然後認了輸。提著手裡的布包離開的時候，她低著頭謹小慎微出門的樣子，讓尤莉娜內心複雜。心裡竟也少了幾分獲勝者的驕傲。後來她像分析案例一樣分析，那女孩之所以會輸，就是因為她太愛老紀了。她幾乎如同一個母親寵溺兒子一般愛著老紀，看著他從一文不值的鄉村少年，成長為在大城市裡擁有事業、呼風喚雨的男人。她完全可以去找老紀鬧的，即使留不住他的人，錢怎麼說也能訛上一筆。可她沒有，就那麼孤獨的、落寞的離開了。

後來她再也沒見過那姑娘。她應該是姓莫，還是別的，尤莉娜也記不住了。

她花了好幾個小時，把那姑娘的微博從頭到尾都看了一遍，然後她明白了姚樂下午的欲言又止是從何而來——當時自己和那姑娘攤牌，讓她退出的時候，她應該已經懷了孕。她沒有留在城裡，也沒法回到鄉下自己的家裡。她自己去了另一個地方，想默默安胎。可之前已經做過好幾次人工流產手術，身體早就被弄出問題，有了習慣性流產，後來這個孩子也沒保住。

她自己在一個陌生的地方，默默地忍受了這一切，誰都沒有告訴。至於為什麼能看出這些都與老紀有關，是因為在一篇微博裡，她發了一張他們還是少男少女時的照片。只要認識老紀的人都能看出，照片裡尚且單薄的少年，就是曾經的老紀。

她承認，在自己看到這裡的時候，內心是有一點震動的，不多，就一秒。那微博像是一首輓歌，對初戀、對青春、對被浪費掉的時光的祭奠。至於那姑娘現在在哪裡、在做什麼，從微博裡倒是看不出來。她的微博最後一次更新的時間是一年以前。

老紀這時候來了電話。尤莉娜強迫自己不再去想那姑娘的事，換上歡樂的、穩定的情緒，接起了電話。

她和老紀是在那年的年底結的婚。老紀的事業越做越大，為她投資的英語學校也開了分店。她這個新娘被生活的花團錦簇包圍，覺得自己當年的選擇、這麼多年來的步步為營，都有了回報。她穿著訂製的婚紗，站在台上向賓客們微笑致意的時候，她注意到了抱著寶寶坐在宴席桌的姚樂。她朝她點了點頭，然後把目光轉向會場的別處。

某一個瞬間，她似乎看到了那個莫姓姑娘。她嚇了一跳，但很快又回過神來。那是不可能的，她在心底安慰自己。那個女孩怕是這一輩子都不會再見到老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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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為紀太太好幾年後，尤莉娜依舊沒能懷孕。她和老紀都去醫院檢查過，兩個人都沒有問題。每次去，大夫都說同樣的話，讓尤莉娜心情放輕鬆，懷孕這種事是越著急越沒有。可尤莉娜怎能不著急，畢竟老紀的年紀在那裡放著。家大業大的，沒有個繼承人，也是說不過去的事。可藥吃了不少，針也打了好多，就是沒有動靜。

向來冷靜的老紀竟然要帶著尤莉娜去廟裡燒香，他自己也跟尤莉娜嘟囔過幾回，說是不是當年在商海裡打拚的時候太狠，造了什麼業，所以現在才生不出孩子。

他拿出更多的錢來搞慈善。捐了好幾個學校後，情況確實有了改變，老紀要當爹了，可懷孕的卻不是尤莉娜，而是公司裡一個新來的女大學生。

老紀知道，尤莉娜眼睛裡容不下沙子，所以把懷孕的小情人安置在一個很隱祕的地方。孩子出生以後，尤莉娜才偶然得知了這件事。面對找上門來的正宮娘娘，女孩嚇得不敢正眼看她。尤莉娜看了一眼搖籃裡的孩子，不過是個女兒，聊勝於無罷了。

回家後，她沒跟老紀吵。外面的女人生了孩子後，老紀回家的次數就更少了。越是這樣，她越不能鬧，也不能更殷勤地獻媚，一旦這樣，她就一定會輸。

她依舊是那個情緒穩定的紀太太。打理好自己的事業以外，也在廚房裡為自己的丈夫洗手作羹湯。老紀喝了她親手燉的補藥，然後在她洗碗的時候在背後環住她，說：有你真好。她微笑著把自己的臉貼在老紀的臉上。

補藥是管用的，女大學生剛出月子，就又發現懷了二胎。這次老紀更小心了，直接把她送出國去。二胎兒子是在洛杉磯出生的。兒子在美國過百日的時候，老紀特意飛過去慶祝，跟尤莉娜說自己要去國外出差。結果一回來就跟尤莉娜攤牌，要求離婚。（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