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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玄上人在維加斯(五)

剛剛結婚時,身無長物。他們擁有的唯一一塊手錶,是外公的舊錶,時走時停。有天夜裡醒來,發現錶又停了。媽媽怕早上起來上班遲到,特意起床,出門去街上的燒餅店問時間。燒餅鋪是安徽人開的,每天凌晨三點開始發麵、生火、打燒餅。她進去問幾點了,師傅回答四點一刻。四點一刻,這是燒餅店的時間,煤球生火時冒出嗆人的白煙,生麵團發酵以後帶著溫熱,散發出略帶酸味的麵香,芝麻炒熟後滲出油來,還有凌晨時分半夢半醒後渾濁的思緒。媽媽回頭看著我,眼神已經完全出戲,彷彿回到那個我出生以前的年代。

「你知道,我跟你爸爸還是未婚同居呢,兩個人在一起偷偷過了兩年。」媽媽說,微微一笑,小皺臉上甚至有羞澀的表情,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條線,「婆婆帶著阿龍他們去湖熟下放,南京就剩下我一個人。因為那時我招工進了無線電廠,開始上班。我和你爸爸,那時開始住在一起的。」

她說到這裡,又強調一遍,「住一起」。我點點頭,不用她強調,我知道「住一起」是什麼意思,他們生活的這段她以前說過。他們結合的那一刻,好像是零,有了零,才有一。零是最偉大、最原初的數字,時間的盡頭。我的人生,是這個零在水上散開的漣漪。

那天夜裡,我們住進一家接受遊客預定的「普埃布洛」。整個建築由紅色的黏土壘成厚厚的牆,四四方方,平頂,房上疊房。我們住一樓,屋外有木樓梯,可以爬上二樓的平台。

夜裡,唯一的燈光是土屋外牆上的一盞電燈,夜空裡的星星特別亮。沙漠的夜特別冷,店裡發給客人織得極粗糙的印第安毛毯。(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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