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父親的兩次談話（一七）

河面上擠滿綠色的荷葉，春天剛來不久，這裡已是一片密不透風的光景。打開房門，一股濃烈的潮腥氣撲面而來。更讓我吃驚的是，這屋裡居然有個長方形天井，足有三十多平米。陽光像大瀑布一樣垂下，塵灰和雨水也不斷光顧這裡。天井裡長出密集的綠色植物，除了爬藤類，還有構樹、美洲商陸、蒲公英等遍地生長，儼然一座微型的植物園。

樓頂上也好不到哪裡去，牆粉剝落，到處都是水漬和裂隙，植物的種子順著裂隙見縫插針地生長，過去幾年裡已漸成規模。下水道塞滿枯枝敗葉，氾濫的雨水在樓頂到處肆虐，低窪有水處漸漸成為種子、花粉的落腳地，更加劇了瘋長的態勢。

叔叔驚嘆道：「從沒有見過這麼荒涼的房子。可它看上去那麼特別，和別的房子都不太一樣。」他指著那些白色的、似有若無的院牆，好像它們不是建築物的分割或阻隔，而是融合，隨時可能消失。

看到這些，我有種欲哭無淚感，沒想到父親留給我的竟是這麼一座破房子，還沒入住，就已經衰敗成這樣了。可當初，這房子剛建成那會兒，在媒體的大肆宣傳下，眾人趨之若鶩，無不以擁有它為身分地位的象徵。

互聯網上還能找到關於它的宣傳語：「淡雅恬靜的中式院落，黑瓦白牆，線條簡淨、俐落。花園景觀尤可稱道，流水為脈、樹木為骨，園中疊水鑲嵌於淺草疊石間，灰白對比、虛實相襯，最是理想中的歸隱之地。」

難道父親要我歸隱至此？還是說，這只是他為自己準備的歸宿地，為了引起不必要的糾紛，只寫了我一個人的名字？我實在弄不懂父親的想法。（一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