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朗房客阿布(一)

1
老吳退休後,一個人在大華府洛克維爾市住。三室兩廳的房子,客廳隔出一間,變四臥室,自己住一間,三間出租。老吳是苦過來的人,吃穿不講究,退休有社安基金,生活綽綽有餘。房間出租是為增加點人氣,免得一個人孤單。這些年,房客人來人往不在少數,其中印象最深刻的是相處了兩年的阿布。
阿布,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中等個子,削瘦的身材、烏黑的頭髮、象牙色的皮膚。那天傍晚他入住時,藍襯衣、黑長褲,穿得整齊,臉上掛著笑容。一進門,他左手放腹部、右手置胸前,畢恭畢敬地向老吳彎腰鞠躬,嘴裡「傻愣(Salam,波斯語「你好」)!傻愣!」,連說了幾句。日本人鞠躬腰彎九十度,他是欠身十五度,度數沒日本人多,臉上的表情更謙恭、更有敬意。
「請問怎麼稱呼你?」他在網路訂的房,老吳問。
「我的名字是阿布杜拉,你可以叫我阿布。」
「你從伊朗來?」老吳看了看他的證件問。
「是,我從伊朗來,我是伊朗人。」
另一位房客火雞,正好開門要出去上夜班。
「火雞!來認識一下從伊朗來的新房客。」老吳招呼他。
火雞是塔吉克斯坦來的留學生,在老吳處住了一年多,一個勤勞本分的年輕人。學校畢業後,白天打工,晚上繼續進修。老吳認識火雞後,才知道中亞有個塔吉克斯坦國。中亞有五個斯坦國,塔吉克斯坦是最小的,跟中國交界。
「傻愣!」阿布先向火雞鞠躬行禮,兩人接著就嘰哩呱啦地說了起來。阿布剛來,英文不好。火雞上班時間還早,一面和他聊天,一面幫他填入住資料。
「你們說的哪一種語言?」他們填資料,老吳好奇地問。
「波斯語!我們塔吉克人是從伊朗遷徙來的,和伊朗一樣都說波斯語。」
「噢!波斯語,世界上最古老的語言。沒想到塔吉克和伊朗有這種關係。」老吳說。
「中亞五國的烏茲別克、哈薩克,土庫曼,和我們塔吉克都是古波斯語系,都說波斯語。」火雞接著說。
「好像還有一個叫吉爾吉斯的小國?」老吳不確定。
「對!吉爾吉斯斯坦在北邊,和我們不一樣。他們是蒙古人後裔,東方人面孔,不說波斯語。我們是中東人面孔,臉上鬍鬚密又硬,長得又快,刮不勝刮,所以大都留絡腮鬍子,看臉相就能分辨。」
老吳想起報紙上的新聞照片,伊朗人、阿富汗人、哈薩克人,臉上都留著濃密的大把鬍子。
「你們有緣,能在這裡認識。」
「這是阿拉的旨意!」火雞是穆斯林,不說佛教的緣分。
年輕人交朋友容易,兩人才見面就說得熱絡。
說著、說著,另一位房客亞當下班,推門回來。
「亞當!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新來的房客阿布。」
阿布站起身,又擺出那姿態,右手放胸口,欠身鞠躬。亞當覺得好玩,有樣學樣,雙方相對一鞠躬。「傻愣!傻愣!」阿布連說了幾遍,亞當沒聽懂。
「How are you!」亞當用英語回答,換成阿布臉上一片茫然。
兩人雞同鴨講,像演戲一樣,老吳憋著嘴扭過頭,忍住沒笑。沒想到的是,兩人見面的生疏一下子拋得好遠。
這以後,同一個屋簷下常見面,阿布不管見到誰,一定是如此這般,行禮如儀。
「我看你和他說話,你懂他說的?」有一天亞當問。
「不懂!」老吳回。
「不懂!那你們說些什麼?」亞當疑惑地問。
「問候話!他說『傻愣』,我說『你好』。」
「你說華語?」亞當臉上帶著問號。
「他說伊朗話、我說華語,我不懂,他也不懂。都聽不懂,互不吃虧。」
亞當聽了大笑。
阿布舉止謙卑恭敬,老吳很有好感。謙卑是一種美德,有一種無形的影響力量,隔沒多久,火雞、亞當,甚至老吳,也都像阿布那樣,見面手置胸前,欠身鞠躬,互相問候。
2
阿布是穆斯林,剛來時,每天窩在屋裡,不是禱告就是上網。有一天火雞當翻譯,老吳對他說:「附近有一個成人學校有英語課,每學期學費只有六十元,你可以去學英文。」
「太好了!我要快把英文學好。成人學校在哪裡?」阿布知道到了美國,一定要把英文學好,才能融入美國社會。
「離這裡不遠,我帶你去!」老吳當下開車載了他和火雞,一起去成人學校,還幫他報了名,接著註冊,開始上課。
學習要有動機,動機越強烈,越能激發人的學習潛力。打工賺錢,養活自己,是阿布急迫的需要,促使他努力學習。早上、下午各兩節課,才幾天他已能用簡單英語和老吳對談。
「我找到工作了!」一天下課回家,阿布興奮地對老吳說。
「什麼?你找到工作了?什麼工作?」老吳一直關心他的學習狀況,沒想到他才學幾天英文,就找到了工作。(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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