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秋天（三）

後來汪彤提起，雪雁就說：摩尼喜歡我？應該有點吧。他也會喜歡你。他這個人就是這樣，熱心。幫你吧，幫幫就把自己也幫進去了。摩尼看起來年齡也不小了，汪彤說。是呀，他是老學生。什麼是老學生？雪雁自問自答，老學生就是老學習，總也畢不了業，或者不想畢業。

少凡家請客什麼原因？汪彤打過去電話問。請你吃飯，行了吧。雪雁說，直截了當。我覺得他不錯，復旦的博士，如今在我們系裡教書。關鍵是人不錯。我認識他也有一年多了，你沒來之前，想介紹給我妹妹的。可他長得……汪彤想說，卻欲言又止。男的長得那麼好看幹什麼？又不是擺設，放家裡給人看。

不是了，汪彤說，到時候小孩也那麼醜，怎麼辦？小孩兒你管得了那麼多，雪雁說，就是父母長得好的，也不見得遺傳的好。哎，你們大陸女孩子就是奇怪。俺們奇怪，汪彤加點兒氣道：都是你們瓊瑤給害的，還說俺們奇怪。白馬王子啊，不都是瓊瑤故事裡的。

哎呀，雪雁也氣了：書你也都相信，你知道嗎，我中文系的還不知道嗎？在台灣我也在大學教過中文的。那些古書聖賢們，你要都相信，就別活了。前邊告訴你，不要為男人一開始的追求付出自己的心，下一句就是遇到自己喜歡的男人，一定要勇敢去追。人生苦是看不透、捨不得、放不下。下邊就說再難也要堅持，再差也要自信。聽他們的不給搞糊塗才怪。不過呢，我媽媽早就跟我說了，找丈夫就是找對你好的，心腸要好、要對你好。其他什麼什麼都是廢話。

話說請客這天，汪彤還在家裡。雪雁一個電話過來，說：我先到少凡家了。你準備一下吧，他去接你了。我讓他去接你，就是讓他路上跟你單獨說說話。你們這兩個，都是書呆子，我就不說了。雪雁都能想得出，汪彤聽電話的心思，一股氣全說完，就把電話撂了。最後加上一句：我在這裡給你們做飯。

少凡的車停在公寓門口，汪彤走近一看就是一愣。車很大，Pontiac Bonneville中國人很少買美國車，更別說這麼大的美國皮蒂亞克。坐上去像坐沙發，看他開車像開坦克。

這樣安全啊，少凡說，搬動手檔位，竟然在方向盤後面。我把地址寫給你吧，他說，拿出紙筆。他的字跡也很大。人小字大車也大，汪彤心裡想，潛意識嗎？以前考研她給教授寫信，跟同班的另一個女生一起寫。等到見面，教授跟她說：有意思，你的字小，個子高。她字大，個子卻沒你高。個子高矮她還真沒有計較過。關鍵是感覺，這個她知道。

兩個人開著車，不緊不慢，很奇怪，話好像不多，倒也沒覺得有什麼不自然。我有錢。他突然轉向她說，不要以為我沒錢，我會讓你生活得很好。汪彤一愣，突然明白過來。可又不知道怎麼回答，哪有這樣明白表達，單刀直入的，也太俗氣了吧。把人家都看成就是為錢的。

她有點兒生氣，要是不在車裡，她可能一個高就跳起來了。可是又給他語氣裡的穩重誠懇壓住了。他倒真不像是善於說這話的人，說完了，好像也有點內疚、尷尬、自卑。她也就笑了。

等兩人一路披荊斬棘，鬥士一般奔到目的地，雪雁早已把飯菜做好了，熱氣騰騰、香飄四溢。台灣牛肉麵，可以開飯了。雪雁說，絕對正宗啊，告訴你，正宗就是看裡面有沒有番茄。正宗牛肉麵裡面都有，當然了牛肉就沒這麼大塊，也沒這麼多。什麼時候去台北就知道了。裡面就這麼一塊，呵呵。雪雁笑，臉上的酒窩也跟著笑。

誰娶了你，可有福氣了。少凡說，做飯比開飛車還快。我們出去一趟，你就做好了。這有什麼，雪雁說，煮麵條誰不會煮，義大利通心麵往裡一放，然後燒牛肉、切番茄，兩個爐灶一起左右開弓，很快的。

汪彤順著雪雁的左右開弓，環視少凡住的地方。一房一廳的公寓，廚房裡一個玻璃大圓桌占掉三分之一。一個大電視再占掉三分之一，剩下的就是圍著桌子的四把大椅子。三個人坐下來，拉椅子，好沉。你家的椅子都是四大金剛啊，汪彤拽了一下沒拽動。少凡連忙幫她拉出來。雪雁就說，你家的東西都很重，又重又大，剛才的鍋子也是，手都要給端掉了。

這叫厚重啊，少凡說，人不講要穩重嗎，東西呢，就是厚重。抗使。別看這桌子、椅子沉，都是好東西。就是菜有點單調了，少凡說，來來來，今天算是小聚吧。

還菜呢。就一個菜，雪雁吃吃笑。（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