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谷(三)

我們不可能知道所有發生過的事情,只能好好地看看現在。
今天去的最高的地方是欽切羅,一個高高的小村莊。
在欽切羅,可以看到當地人製作紡織品以及天然染料。
我買了一塊印加日曆圖案的編織布。我知道我不會把它當日曆用,它甚至不是紀念品。但它代表了我此刻的幸福。過去,每當我看到不同的圖案,總喜歡分析它們,但現在我只喜歡欣賞。
我開始頭暈目眩,看到的東西都不斷地自行編織成五顏六色的圖案。克里斯蒂安看出我缺氧,扶我上車,把送回庫斯科的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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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終於搭上了往馬丘比丘開去的火車。
我慢慢忘記自己離大海有多遠了。這裡的高原就像海一樣,無盡地延伸。
火車開得很慢,慢得足以讓乘客不慌不忙地欣賞風景。車廂裡擠滿了人,但車廂的每一聲喧囂,彷彿一邊出現,就一邊隨著火車的移動,消失在虛無縹緲中。
馬丘比丘,這個代表祕魯的地方,我在書籍、雜誌、報紙上見過許多次,但我從來沒有去參觀的慾望。
也許我對照片和文章沒有印象,也許我曾經對生活的方方面面感到沮喪,沒有什麼能真正引起我的興趣。
但是這個在圖片裡見過好幾次的地方,終於要在我眼前以它的原型現身了。
有一天,一個朋友從祕魯回來。聽了她的經歷,讓我開始有點想去馬丘比丘了。她說起馬丘比丘時,眼睛閃亮亮的,似乎對那次的旅行感到振奮和鼓舞。我相信,把她帶到馬丘比丘的力量,也一樣能夠推動我。
她只說了簡單的一句:「我和一個朋友走完了整個印加古道。」
從那天起,我開始考慮將馬丘比丘做為我未來的旅行目的地之一。
從庫斯科到馬丘比丘是印加古道的路線,一路上都可以看到徒步登山的人。看到他們,經常讓我想起我的朋友。
每一個走過這條路的人,都可能像我的朋友一樣,又啟發另一個人。
或許,我在書裡看到馬丘比丘的時候,沒有引發旅行的願望,是因為我從不覺得它很遠。
雖然我知道,親自到這裡來,並不會讓我更靠近馬丘比丘,或更了解我的朋友,但我還是來了,就像去見老朋友。
火車只開到熱水鎮,從熱水鎮到馬丘比丘必須步行或者乘大巴上山。
當地不允許轎車上山,不想步行的遊人全都乘坐巴士往返古蹟。這是保護古蹟,防止遊客破壞的一種方式。巴士單程大約二十分鐘,從早到晚不停工作,載滿人就出發。
載滿人的巴士正在緩緩上山,我聽見一個男人正對身邊的小男孩說,我們有多幸福,因為有人把這個地區保留下來,我們今天才能看到壯麗的風景。
「你看那些山,是不是很宏偉?」他指著窗外,要給小男孩看。
小男孩顯然對沿途的風景沒有興趣,不耐煩地問巴士要還要開多久。他坐立不安,上下扭動,自信地對父親說:「有了現代科技,我們就不用坐巴士了,瞬間就可以到達山頂!就像電子遊戲那樣。」
儘管那是一個可能經常在玩電腦和各種科技產品的孩子所說的話,但成年人不見得不會這麼想。借助於新科技,我們確實可以實現一些曾經看起來不可思議的事情。但是我們也許會得意忘形,忽略真正重要的事情。小男孩的話讓我陷入深思與反省。
我們究竟為什麼來到這裡?為什麼大家都在湧向同一個地方?我們要的是什麼?為什麼?我們是在清晰還是迷惑的狀態中做出的決定?我們此時是否能感受到平靜愉快?我們為眼前的一切帶來祝福,還是毀滅?
根據小男孩的說法,我們一旦擁有新科技,就可以瞬間到達山頂。其實,即使沒有技術,我們也能瞬間到達。我們想像著自己到了,就像已經到了,這叫「魂不守舍」。真正需要問的是,我們的心到底在哪裡。我們是否在追求速度的過程中,忘記了自己究竟身在何處?
到了馬丘比丘,沒多久就下起小雨。
霧起霧散,眼前的景致不斷變幻,一會兒見山、一會兒見雲,一會兒見天、一會兒見地。
馬丘比丘古城大部分建設工作都在地底下,地面上的建築只是結構的一部分。
印加帝國的工程師為馬丘比丘建造了堅固的地基和有效的排水系統,以確保它不會因降雨太多而氾濫或倒塌。
我們是如何被看不到的東西支撐著的呀!
馬丘比丘入口旁邊有一家餐廳。我在那裡吃午飯的時候,有一個樂隊在演奏安地斯山脈的民謠。
我在紐約上大學時,第一次在街上聽到安地斯樂隊的演奏。當時安地斯音樂在紐約非常流行,笛子和鼓的組合很容易辨認。它總是給我一種飛翔的感覺,把我從樓層之間提起來,帶到高過摩天樓的天空裡。
以前,每當我發現自己特別喜歡的音樂時,我就會去找它的錄音。我渴望一遍又一遍地聽它,好像沒有一個磁帶、一張唱片或某種形式的拷貝,我就沒有辦法再聽到它。
後來我發現,所有能夠打動我的音樂,都是早已經在我心裡反覆播放的,從未停止。
音樂是心跳的回聲。感人的音樂感人,是因為那音樂把心跳的旋律變得更清晰了。(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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