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二一)
面對這些像沒有斷氣的爬蟲、蝦蟆一樣的醜陋的舊鞋子,徐總忽然悲從中來,號啕大哭。護工在一邊面面相覷,最後還是小田機智,對旁邊的護工說:「徐總受刺激啦,桑心啦。」說著伸手把她抱住,半拽半摟地往辦公室那裡走。
人要有一個善終,一個自然而然的死,這就是好死。但像世間所有的好一樣,好死也是可遇不可求的。徐總抽抽答答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小田幫她倒了一杯熱茶,讓她坐安穩了,喝一口茶,壓壓驚。
窗外的陽光曬著疲憊的、尚未完全發芽的草地,一陣長風吹動徐總辦公室外的櫻花樹,纖小的粉紅色的花瓣離開枝頭,在空氣中打著微小的旋,落到草地上、草地邊的塑料玩具車上、陰溝裡、晴天曬到外面的被子上。一隻不知道從哪裡來的花貓,躺在水泥路邊,一雙淡黃色的大眼睛警覺地注視著她。
老臧是在上墳的時候被老伴的魂給纏上了,才會在老伴去世一年後自殺──這是老人公寓的護工之間私下流傳的迷信。怎麼破這個冤魂不散的局面呢?打賞,給打掃房間的,給老臧最後換被褥的護工幾千塊賞錢。徐總覺得有道理,花錢消災嘛。從那次後,她每次都給料理後事的護工一個紅包。
這些蘇北來的勇敢的農婦,能在一個小時內,飛快地給死人洗澡,給他們穿壽衣、換被褥,把一切遺留的東西都搬出房間。這是養老院裡最嚇人也最賺錢的工作,死掉的老人的親人都會給護工打賞,很大的紅包。為了掙這份錢,護工背後排了一個日程,下次料理善後的肥缺該輪到誰做了……(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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