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師學藝（四）

拜師學藝的儀式不能少。請客吃飯的程序不能沒有。不能沒有見證人。不能不選個好日子。不能沒有美酒。山珍海味都要齊備。不能少了禮物。連杯盤碗碟都要全新的。她把錢從穀倉、從線團、從牆壁縫隙、從桌角、從鞋盒裡，小心翼翼地找出來。她還從那些幾乎被遺忘的角落裡，收穫了意外之喜。

這輩子，她還沒有花過那麼多錢。這些經她之手花出去的錢，好像是為了自己，為了報復貧窮、擔驚受怕的生活。她既想昭告天下，請來親朋觀摩見證，又怕承受訕笑、譏諷及隨時可能到來的滅頂之災。

隨著日期臨近，她越來越少跨出門檻，怕自己的祕密被洩露，哪怕這根本不算是什麼祕密，因為它早已經傳開來了。她知道他們會說什麼，有一天，她去河埠頭洗衣服，遠遠地聽見有人在大聲說著什麼；一同洗衣的人看見她走近，馬上提醒了說話者。他們在嘲笑這種行動的毫無意義，它注定要以悲劇收場。

如果這場行動的主角換作別人，她大概也會這麼認為。嘲笑別人是容易的，知難而退也並不難。重要的是，這一次，她完全明白自己在做什麼，也明白這麼做到底意味著什麼。她要承擔最壞的後果，以加倍勞動來彌補這個決定可能導致的重大損失。

米亞被動見證的那場拜師宴，比記憶中任何一次宴請都要隆重、都要鋪張浪費。她是小孩，沒有上桌資格。她躲在二樓房間裡，透過樓板的縫隙，看見滿桌子豐盛油膩的飯菜。

那天，屋子裡臨時被換上一百瓦的大燈泡，照得每個角落都亮堂堂的，頗有些過年的氣氛。主位上坐著細皮嫩肉的雕花師傅，其右側是某村幹部，左側是雕花師傅的準徒弟，她的哥哥納多。（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