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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位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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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前住在洛杉磯(Los Angeles)野火區的小兒子文軒,倉皇地開車趕往最南邊的聖地牙哥(San Diego)去避難。因爲早些時候,我的大姊就殷勤地打電話給文軒,催促他趕快離開火勢越來越逼近的公寓,到她位在聖地牙哥的住家居住,因為相較之下,聖地牙哥比較安全。

文軒當時馬上連夜開了三小時的車,去到大阿姨的家,大阿姨早就準備了滿桌豐盛的食物和舒適的房間迎接他。在這個大火猖狂、漫天塵埃的災難時刻,有個至親展開溫暖的雙臂,這真是雪中送炭,珍貴無比。

大姊長我十歲,母親生我的時候同時也生病,因此沒有奶水,那是沒有奶粉的時代,據說大姊在清晨五、六點上學之前,就得背著襁褓中的我,頂著寒風走過大片泥濘土路,到偏僻的親戚家去喝另一名阿姨的奶水。小小年紀的大姊,難免會抱怨,但是當母親騙她如果她不那麼做,就要將我送給別人家,從此她便任勞任怨地背著我走遠路長達一年,她小心翼翼地照顧我,惟恐失去我這個妹妹。

長大後的大姊,出落得花容月貌,清澈烏黑的大眼睛,白皙晶瑩的皮膚再加上修長適中的身材,她是當年中學的校花。小時候我懵懂無知,和她走在街上,總為許多路人頻頻投過來的眼光深感不解。

當年大姊為了協助父親做生意,因而錯過考大學的機會,沒能上大學是她一生最大的遺憾。其實大姊天生靈巧聰慧,幫父親把生意做得紅紅火火,替家裡賺了很多錢。每當晚上生意打烊後,她會帶我去夜市麵攤,吃一碗熱騰騰的肉羹麵外加貢丸湯,一邊還教會我雞兔同籠、龜兔賽跑等數學難題。

後來姊夫在照相館櫥窗看到大姊的玉照後,竟然一見鍾情,從此千方百計追求大姊長達數年,最後皇天不負苦心人,姊夫終於如願抱得美人歸。婚後大姊依然非常愛護兩個妹妹,連她自己坐月子時,也會叫我們一起去分享麻油雞、豬肝、鱸魚等補品。當我北上念大學時,也常常到她家去打牙祭,她更喜歡帶我去買衣服。

後來他們全家移民美國經營汽車旅館,大姊以她過人的生意頭腦,當一九八○年代美國經濟蕭條,大半的汽車旅館都倒閉或是被銀行收回,她勇敢地和銀行談判協調,並且加入了連鎖店經營,他們經營的汽車旅館是當時在同行中少數生存下來,而且從此蒸蒸日上。

二○○七年加州橙縣及聖地牙哥大火肆虐,大姊和姊夫開放他們的汽車旅館,免費供遭逢災難的同鄉入住。

後來我和小妹也相繼來美國定居,大姊大方地分享她的財富,她為教鋼琴的小妹,買下昂貴的演奏型大鋼琴;得知我耳朵不靈,馬上掏錢強迫我去買助聽器,當我和先生還是窮學生時,她來探望生產的我,見到我們拮据的生活,便留下了一張巨額的支票。

大姊雖然事業成功,但為人卻極為低調,而且為善不欲人知。看到我報導一名捐腎的緬甸人,大姊主動拿錢讓我送給他;得知一名罹患腦癌的師母,雖然大姊和她從未見過面,她也毫不猶豫地慷慨解囊。

去年夏天,姊夫久病過世,辦完喪事後,我在大姊家陪伴八十歲的她長達一個月。我和她一起上佛堂做法事,提醒她如何看食物標籤,要謹慎地照顧自己的糖尿病。此外,我們還半夜起來為上百朵盛開的曇花拍照,姊妹倆還一起泡腳做健美操,這期間我看到她雖悲傷但仍很堅強,有不捨卻沒有陷入孤苦。後來大姊逐漸恢復正常的生活步調,她又加入社團報名郵輪之旅,重拾往日的自信和熱情。

小兒子得知我用心陪伴大阿姨後,很感動地告訴我,以後如果哥哥遇到重大的傷痛變故,他也要學習我的作法,去陪伴他的兄長。其實小兒子不知道的是,在海外生活將近四十年,大姊對我和小妹無微不至的照顧和精神上的支持,她寬厚仁慈的為人處事讓我們佩服,她就是我們在海外的母親,最好的人生榜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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