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你好運
女兒從紐約湯森哈里斯(Townsend Harris High School)高中畢業後,拿回來三件寶貝,第一件是高中畢業證書,被她慎重地鎖進保險櫃;第二件是優秀獎獎狀,被我掛在家裡的顯著位置;第三件是畢業紀念冊,如畫報大小,厚實沉重,女兒天天放在手邊,有事沒事就打開看看。
深藍色的紀念冊泛著新鮮光澤,裡面封印著一部豐富多彩的校園生活。打開封面,全體師生的笑臉迎面而來,不管熟不熟悉,都感覺親切。安靜而熱鬧的校區,沉浸在樂觀、團結友愛的氛圍,充滿書香之雅與成長之樂。打開紀念冊就像打開心扉,裡面裝滿美好的人與事。
回顧四年前,這屆畢業生因碰上新冠疫情,學校關閉,沒有初中畢業典禮,甚至連一張像樣的畢業照也沒有。思緒一打開,頑固的記憶又悄悄溜回另一個夏天,記得有個下午,我陪同女兒來到位於貝賽(Bayside)的初中,緊閉的校門掛著一張巨大師生照,在風中起起伏伏,面目全非。趁著風力小一點時,我們搶拍了幾張特殊的畢業照,畫面凌亂模糊,但我們卻如獲至寶。
拍完照片,女兒坐在熟悉的長椅上,望著陌生的學校,她滿臉落寞地問我:「媽媽,我還能回來嗎?」我回答:「當然,只要妳想來看看,媽媽都會陪妳。」那年她十三歲,還不理解什麼是世事無常。如今參加一場隆重的高中畢業典禮,拿到珍貴的紀念冊,應該可以彌補當年的遺憾。
暑假裡,紀念冊被女兒放在腿上,反覆翻閱,像與匆匆逃走又失而復得的四年時光促膝長談。一旦發現,笑意從女兒的臉上微微漾開,我猜過去那些好與壞、痛與樂的經歷,都成為她最美的回憶。
畢業冊的最珍貴之處,在於上面留下許多老師的親筆致辭,以及同學的贈言,密密麻麻又洋洋灑灑的文字,飽含美好的祝願,讓人見字如見面。
女兒的歷史老師留言,尤為特別,他採用的是中英文雙體,英文流暢漂亮,但中文令人不敢恭維,因為字體大,足足占了兩頁。三十歲出頭的他,是一個白人,最近才學會寫中文,幾天時間能把中文寫成這樣,還能看懂字面的意思,他的真誠讓人感動。
留言大意寫道,能成為女兒的老師,他感到很榮幸,並為女兒的自強不息感到驕傲。他熱愛教育,因為可以幫助普通人完成夢想,同時他也非常感恩,能從學生身上學到寶貴的東西,最後落下「祝你好運」的祝福。
「祝你好運」的寓意質樸,但使用價值很高,如春風化雨般滲透到生活每個場景,但以這種獨特的方式出現,還是頭一遭。看著這段真摯的文字,有點淚目的感覺,心裡十分感恩。
女兒的歷史成績一直不上不下,高三時,歷史老師改變方法,讓我帶她常去曼哈頓(Manhattan)的博物館,接受歷史的熏陶,家庭作業改為觀看視頻教材,再借來一本本英雄人物的書籍,激發女兒的鬥志。經過一番改造,女兒讀高四時,歷史成績終於不扯後腿,每次開家長會時,我稱之為誇獎會,他與其他老師對女兒有各種誇獎,誇著誇著,女兒就考上大學畢業了。
女兒常說,她很喜歡這所高中,在這裡她得到很多幫助,結識不少玩伴,並且獲得很好的成長,捨不得離開,顯然與朝夕相處的師生分別,她還沒做好準備。此時,我真希望這份喜悅,能沖散那份離愁,讓一切歸於平淡。
長大意味著分別,卻不代表遺忘。有一種情分,時間越久越珍貴,來日方長,祝你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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