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幣風波

真可恨，竟然有人投了假幣，也不能說是假幣，反正不是二十五美分硬幣。

在洛杉磯社區成人學校學習英語，不僅不收學費，紙筆電腦隨便用，課間休息時，只需在玻璃瓶裡，放一枚二十五美分硬幣，就可以在旁邊的咖啡壺接一杯濃香咖啡，還有一大盤任你挑選的甜點，當然還有餐巾、紙盤。

日前班主任戴安娜笑著說，她拿著投放了一個月的硬幣到銀行換紙幣，發現有十二枚硬幣不是美國的；後來經校長同意，她留下來送給孫子了，大家笑著相看對方，卻忍不住猜想：「到底是誰放的呢？」

全班有三十多人，六、七十歲的人占一半，最小的同學也四十多歲了，除了七、八個中國人，其餘都是外國人，誰這麼沒道德，讓大家跟著背黑鍋。我和老伴都是自己帶茶，不喝咖啡；上課休息時間，我們幾個中國人聚在一起，我說：「明天等他們都喝了咖啡，周圍沒人了，你們再過去投幣，戴安娜總是在那個時候做整理，以便讓她看到。」我在中國當過幾十年的中學德育處主任，應對這類事，還是很有經驗的。

戴安娜六十多歲，高個子、栗色頭髮，慈祥的目光後面，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敏銳。就說兩件事，前不久她帶來兩大袋自家樹上摘下的檸檬，來早的同學不久就拿光了，一名白髮蒼蒼的老太太來得晚，看到別人桌上的檸檬，攤開兩手，眉毛輕輕往上一挑，還微聳了一下肩。第二天，戴安娜專門帶來四顆檸檬送她，如拳頭般大小，金黃燦燦，老太太驚喜得和戴安娜貼頰擁抱。

我的英語相當於小學起步，戴安娜安排我一個人在電腦上學習，都是動畫，我也愛看。有一天，她給我一張畫著圖形的試卷，要我填寫單詞。

填了幾個後，有幾個本來很熟的，竟然想不起來，我習慣地打開電腦查找；這時戴安娜輕拍我的肩膀並說：「不。」放學後，她遞給我一個隨身碟，說是拷貝了電腦課程，讓我回家後再看。上學期期末，她給我一個文件夾，竟然是我全學期的試卷和成績單，從十分、十八分，一直到六十六分都有。這樣仔細的老師，怎會發現不了那個投幣者？

我說的沒錯，這天幾個中國同學投幣時，戴安娜正好在旁邊；課間休息後剛上課，她笑迷迷地舉起一枚硬幣說：「今天又收到一枚。」全班都笑了。而我們的笑聲更響亮，是在宣告不是我們幹的。

放學時，戴安娜在鎖教室門，我們在門外圍著她，誇讚她太厲害了，終於找到了那個不道德的人。

「不，她不是不道德。」戴安娜一臉驚訝地掃視了我們，她說：「今天用了二十七個紙杯，連這枚硬幣正好也是二十七枚，這說明她很願意投幣，她非常好啊！假如她拿起紙杯就喝，我們也不會阻止。我剛剛意識到，我在班上說硬幣的事，是很不妥當的，儘管只是開玩笑，但沒想到給你們帶來這麼大的壓力，很抱歉。我知道不是你們投的，你們也不要詢問是誰？這樣會給她帶來壓力，請你們放心，我會繼續關注她。或許她只有這種硬幣，或許她有什麼特殊狀況需要我幫助。請相信，我會處理好的，謝謝你們。」

聽完後我無言以對，戴安娜的話，一遍又一遍地過濾著我的心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