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美分商店

全美國三百七十一家門市，盛極一時的「99美分商店（99 Cents Only Store）」日前結束營業了，讓我想起一些往事。

一九八○年代，我從事進口和批發的生意，初期以進出口小型電器為主，那時候台灣的勞力密集產業尚未外移，「台灣製造（Made in Taiwan）」是我的貨源，我再買來批發到美國各地，有些甚至出口到中南美洲。

經營一陣子後，我發現價值越小的商品，利潤越大，只要維持品質，競爭力就很強，消費者就能買到便宜又好用的貨品。所以我把經營重心一步步地轉向小商品的區塊，一段時間後，已經有數百種便宜的雜貨類。

那時沒人聽說過「99美分商店」或一元店，唯有一個美國東岸的連鎖店叫「5 and 10」，意思是這家店賣五分和一毛錢的東西。其實這是幾十年前創店時的名字，沿用至今，所賣的貨品早就沒有五分錢的價格了。

當初有一天，一個巴基斯坦裔的小店主阿里打電話來，很興奮地說快來看我的店。原來他擺上十幾張工作桌，桌上亂七八糟，放著一堆舊貨、過期貨、瑕疵貨，還有衣服、鞋、工具、玩具等物品，全部都賣一元，一大堆顧客搶著買。那時候並沒有一元商店，這是十分新鮮的事，店主不斷地往桌子上添貨，過了二、三周，所有東西全部賣光光，讓我留下深刻的印象。

我曾經和兩家洛杉磯、一家芝加哥的老闆喝咖啡，當時我信口說，我們何不鼓勵下游的零售店，全店都賣99美分價格？我們負責供應平均五毛本錢的貨源？這就是一元廉價店的開端。除了許多清倉貨品，論斤或論噸批發而來，大量的新貨品也可以更改包裝，比如說原本四塊錢的洗衣粉，新包裝成四分之一的分量，不就可以賣99美分了嗎？

好比那一年，我帶著助理，在台灣台中縣鄉間拜訪工廠，瞥見有個工人，他把尼龍網袋，繞來繞去捏成一個球。我也拿來把玩，突然有個靈感，拿來做搓澡的球好嗎？

五顏六色的尼龍洗澡球，我的進價兩毛五，批發出去五毛錢，一路來賣了數十萬個。當時每一家99美分或一元店都有這樣必備商品。

我們這幾家供貨廠商，大張旗鼓開設一元店，幾年內蔚為風潮，99美分和一元店如雨後春筍般，出現在全美各地。洛杉磯的猶太佬Dave，我們暱稱他DG，是一個聰明的商人。他原來繼承了一家小酒店，早年就把所有好看的空酒瓶賣99美分，也可以說他才是99店名的發明者。後來他也加入這股經營潮流，好幾百家的店名都叫「99 Cents Only Stores」。不過DG已於十年前離世，如今著手結束連鎖店的，就是他的繼承人。

還有一對年輕的加拿大夫婦，開設的連鎖店叫Dollar Bill（一元鈔），他們是我的好客人，穩穩地向我批購大量本錢為五毛的商品。他們開到數百家時，見好就收，一股腦兒賣給一家財團，財團把店名改為Dollar Tree（美元樹），在美國本土四十八州與哥倫比亞特區，以及加拿大擁有一萬四千多家店鋪，號稱廉價店的第一名。而這對夫婦拿到千萬美元，雲遊四海去了，在我的心目中，他們才是真正看得開的第一名。

我自己不能免俗，先後也開了三家一元店，但都不太成功。這種店說實話，適合一家人經營，對於非一家人的店員店務管理，極不容易。唯一掌控的方法，是裝設對著收銀台的監視攝影機，但不止一次，曾經錄到店員舉起掃把，把鏡頭打到另一邊去，令人啼笑皆非。後來有規模的一元連鎖公司，啟用電腦收銀掃描貨物條碼，不論物流、存貨和金流，終於能有效管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