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瓜情結

父親愛吃苦瓜，小時家裡餐桌上經常有苦瓜料理，苦瓜炒牛肉、苦瓜豆豉小魚乾、苦瓜排骨湯、苦瓜釀肉……；而我一看到苦瓜又上桌，就開始皺眉頭、鬧情緒，不明白那令人生厭的苦味，卻是父親口中的甘甜可口、美味佳餚。

巧手的母親為了迎合我的口味，將苦瓜華麗變身，她將苦瓜洗淨，對半切開，去子及瓤，切成極薄片，鍋中加水及鹽煮沸，苦瓜入沸水汆燙，迅速撈出去苦澀，再入冰水中急速降溫，來保持苦瓜顏色碧綠口感清脆，再以梅子粉、冰糖、少許嫩薑絲醃漬數日入味，在台灣酷熱夏日，成為一道爽口消暑清熱的涼菜。我嚐了一口，酸中帶甜頗為爽口，但我仍堅持己見抗拒苦瓜，完全不能體會母親的苦心。

當時的我，在父母的保護下，日子無憂無慮，對人生滿懐美好的憧憬及夢想，是容不下「苦」的。

離開家鄉，遠渡重洋結婚生子，我成了廚房的主人，餐桌上從不上苦瓜料理。有天愛種菜的老公帶回苦瓜苗，鄭重宣布是極少見的台灣白玉苦瓜品種，興奮地說，「今年夏天我們就有台灣苦瓜吃了！」他努力照顧苦瓜幼苗，開心搭上架子，等待豐收，這才明白他是愛吃苦瓜的。

果然夏天時，晶瑩剔透的苦瓜在後院迎風招展，果實纍纍。我在記憶中苦尋母親的苦瓜手藝，餐桌上出現了苦瓜豆豉小魚乾、苦瓜排骨湯等，老公吃得眉開眼笑，直讚白玉苦瓜苦後回甘的好滋味。

我的菲律賓、印度裔同事，看到我自家種植的苦瓜料理都羨慕不已，原來他們也愛苦瓜，他們認為苦瓜有降血糖降膽固醇之功效，連苦瓜葉也是個寶，於是後院豐收的苦瓜及苦瓜葉，就成了同事們的最愛。菲律賓裔同事將苦瓜葉與蝦仁綠豆一起煮成濃湯；印度裔同事將苦瓜打成汁渴，直誇這是有機苦瓜汁。

隨著年齡增長，我對生命有更深刻的體驗，了解「苦」亦是人生的一部分。找回母親的苦瓜料理，天熱時來盤涼拌苦瓜，天冷時就燉排骨苦瓜湯，細細品嚐那苦盡甘來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