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曼夫婦

歐陽的遺孀佩蒂建議幾個人到中餐館去慶祝新年，後來我提議到我家來慶祝；我的烹調還是可以拿出手的，在朋友圈裡廣獲讚譽，於是大家都到我家來了。

來客中有我的球友努克，他在大學任教，是鋼琴和爵士樂教授；另外一對夫婦是紐曼及其夫人，他夫人是華裔，不過只能說一點粵語。他父親是中國百貨商店之父馬應彪，在他之前，中國的商店賣東西都習慣喊到天、還到地，而且也不上架，都亂堆亂放；他設置了貨台和貨架，並且明碼標價，至此，具有現代市場精神的百貨商店才在中國誕生；他的百貨商店還開創了招收女店員新風，他的妻子就是第一個女店員。

再來說紐曼。紐曼跟著名的好萊塢明星Paul Newman同名同姓，他出生時，因為父親實在太喜歡那個明星，就取了跟那個演員同樣的名字Paul，恰巧他又跟那個演員同姓，於是有了一個跟那個演員一模一樣的姓名。

紐曼夫婦都是搞語言學的，精通非洲好幾種方言。他讀研究生的時候，一次考試，考卷就一個題，只有一個詞Why (為什麼)？學生們看了都是一頭霧水，不知從何下手，於是下筆千言，只求能搔到教授的一點癢，觸及到答案的一星半點；唯有一個學哲學的學生，坐在那裡紋絲不動，緊閉雙眼，進入冥想狀態，直到考試時間快要結束的時候，他才在考卷上寫下了兩個詞Why not (不為什麼)。結果這個學生得了最高分。

學哲學的究竟不一樣，不會被紛繁的表象所迷惑，能排除各種雜音、排除各種可能，能穿透厚重迷霧，直擊問題的最深處，找到最可能的解決方案。

我考研究生的時候，筆試通過了，進入面試環節。到了考場裡，導師拿出《哲學筆記》，翻開一頁，要我讀兩段，然後要我用兩句話總結。我讀了之後，不得要領，有點心慌，詞不達意概括了一下，總歸沒有信心。離開考場，心裡七上八下，想這研究生怕多半是一風吹了；後來我還是收到錄取通知書，自然有點僥倖的感覺。如現象學家胡塞爾論述的那樣，看事物時，把預想設定的想法都用括號懸置起來，還是不容易的。

紐曼該有八十多了，席間跟努克聊起音樂，即興輕聲清唱了兩句，居然還有些餘音繞梁的韻味。他會找努克單獨教鋼琴課，但不頻繁，也不定期，大約是為了授課後慢慢咀嚼消化吧。這樣的修練不急不躁，徐徐而動，不也是人生的一種高境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