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慰失去親人的朋友

前一陣子跟一個在我病假期間幫我代課的同事通電話，商談班級交接事宜，沒想到我隨便問了一句，「妳還好嗎？」她哽咽著回了一句「不好」，竟抽抽搭搭地哭了起來。

我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也不知道她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只能靜靜地等她哭完，說了句「不好意思」，我才問她出什麼事了。她剛一開口又哭出了聲：「我先生走了。」「什麼走了？」我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癌症。」

「哎呀！」她先生才五十出頭。我只本能地叫了一聲就不知道再說什麼，那時才發現我是如此笨嘴拙舌，語言更是如此貧乏，那些「你要堅強」、「多多保重自己」、「節哀順變」等固定句式，我都覺得毫無意義。

好在她抽泣了一會兒，自己停了下來，告訴我她先生是暑假期間走的，所以她一天假也沒請，連上司和同事都不知道，因為她已經沒有心力和精力接受大家的安慰、詢問和回覆等禮節，何況家裡還有一個中度失智的九十歲老父親需要隱瞞。

由此我想到，當我們碰到一個痛失親人的朋友，我們該怎麼安慰他？我們安慰的話語是他想聽的，還是我們覺得自己需要說的？

前一兩個月，我微信朋友圈裡不斷有人貼出國內父母親感染病毒突然去世的消息，既然在朋友圈裡公開噩耗，我認為不僅他們需要圈裡的朋友給予安慰，作為朋友，也需要表達語言上的慰問。

但我這個同事不一樣，她什麼安慰的語言都不想聽，對她來說，這些安慰都不重要，還給她增加了負擔，重要的是她太悲傷了，悲傷得需要一個肩頭讓她靠一下，哭一場；我隨口的一句「妳還好嗎」，就像是這樣的一個肩頭，讓她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場，哭完了她不忘感謝我一番，說心裡舒坦多了，我也真誠地感謝她的信任，告訴她我隨時與她在一起。

無獨有偶，我的一個好朋友也是個不希望接聽和應付安慰話語的人。一個月前，她的先生剛剛過完生命中的第六個本命年，便不敵病魔撒手人寰。他生前曾經擔任過多倫多某藝術團團長，所以藝術團專門做了一個可以當作訃告的藝術視頻。朋友通過微信給我們幾個好友發了視頻，但同時聲明心情不好，不想說話，這幾天不接電話，葬禮也僅僅自家親戚參加，不讓我們費心。

因為都是很熟悉的多年好友，我們也就遵從她的囑咐，不去打擾她。過了幾天，她情緒穩定些後，才給我們打電話。我們之中的一個老大姐提出要在餐館聚一下，我覺得還是私人場合更隨便一點，於是挑了一天我沒課的日子，邀大家一起來我家聊天吃火鍋。

我們這幾個平時都是對各種社會現象有著相同看法的人，所以聚會上大家聊得非常投機和開心，朋友也散去了眉心的陰霾。等到其他朋友陸續離去後，我讓她單獨留下來，我相信她還有一肚子話需要訴說和傾聽。

朋友於是敞開心懷，把先生患病及臨終一些不為人知的細節都講給我聽，說到動情之處，忍不住嚎啕大哭。我一句安慰的話都沒有說，只是把她摟在懷裡，默默地陪著她流淚，輕輕地撫著她的後背，讓她堆積在心底的悲傷一點一點地流出。

我知道此時她不需要聽我說什麼，我也知道我不需要對她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