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鴨

在疫情嚴峻的二○二○年，人們為了避免感染新冠病毒，都盡量少到公共場所，於是野外、山丘、海灘、河畔便成了城裡人的主要休閒去處．那時我們常帶相機去一處離家不遠的河灣，觀看鸕鷀捉魚、野鴨戲水，也偶然拍得一兩個精彩瞬間。

那天我們來到熟悉的河畔，驚奇地發現在熟悉的野鴨群中，多了一隻全身雪白，頭上有一個美麗羽毛冠的白鴨，她頂著那個羽毛冠，有如盛裝打扮、準備去參加舞會的貴婦。牠的樣子和善，游水時姿態優雅，體型大於本地綠頭鴨，但卻顯得靦腆；拋一塊麵包到水裡，一群綠頭鴨都蜂擁而來，而牠卻在外圍看著，想吃的樣子卻不敢衝著來。

我們為之驚艷，從未見過這種鴨子，立刻回家上網搜索，才知道這是種家養鴨，中文名字就叫牠「冠鴨」吧。牠們大概在兩百年前由荷蘭船隻從東印度群島帶來歐洲，後來又來到美洲；培育這種鴨，大多是因其觀賞價值或作為寵物，而不是食用價值。

這隻可憐的小白鴨不知是否貪玩而離家出走，流落到這個河灣處，因為是家養的，牠的野外求生技能遠不如美洲綠頭鴨，於是我們每次去河灣散步都會帶上一些麵包去餵牠，但很可惜牠都技不如別的鴨，很難得到我們拋給牠的食物。

眼看冬天就要到來，我們都擔心牠如何在野外過冬。當然關心牠的不只我們，每次我們去河畔看牠時，都會看到老奶奶或爺爺帶著孫兒們拋給牠食物，牠的美麗與溫順驚艷了來河灘散步的人們，有人甚至打電話到動物管理中心，報告這裡來了一隻白冠鴨，應採取行動保護牠的安全，度過這嚴寒。

動物管理中心真派了幾個人來，打算把牠捉起來豢養，看到五個穿著動物管理中心制服的人，帶來一艘橡皮艇，還有捉鴨子的網。我看到此情此景，心情有些複雜，一方面希望這小白鴨能平安過冬，一方面又可惜小白鴨將會失去自由；而那隻小白鴨卻似乎知道「不自由，毋寧死」的意義，老早就游得遠遠的，橡皮艇在河中心來回幾趟，都追不上牠。我們都暗暗為小白鴨慶賀，祝福牠逃過一劫。

嚴冬正式來到，河面已結了幾寸厚的冰。我們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來到河畔，期望牠無恙。我們竟看到小白鴨正與牠的同伴綠頭鴨們大搖大擺地在冰上行走！牠淡定坦然，接到我們拋出的麵包就大口吃，接不住就任其牠野鴨去爭食，牠也不去追。吃完就找個地方靜靜地、無憂無慮地梳理自己雪白的羽毛。在那疫情嚴重的時候，無處可去，卻能在這河畔上，感受到牠給人們帶來的平靜與隨遇而安的心情。

就這樣，小白鴨在這河灣中度過了兩個嚴冬，春天又來了，小白鴨也長大不少。每次見到我，總是第一個游過來迎接我，能準確地接住我拋給牠的食物，甚至學會從水中躍起接食物。當然，牠看我的眼光仍然是那樣的溫柔，頭上那個冠仍然是那樣的整齊光滑，牠與其他的野鴨相處和諧，一同覓食，一同戲水。

然而就在嚴酷零下低溫預告的前兩天，牠卻從河灣上消失了，牠悄悄的走了，正如牠悄悄的來，不帶走一片雲彩，留給我們的只是對牠美麗的回憶。我想，牠也許是上天在這三年疫情時，人類普遍感到焦慮與不安的情緒中，讓小白鴨為這附近的人們帶來寧靜與歡娛的氛圍，而現在疫情轉好，小白鴨的任務也完成了。

祝福小白鴨平安落戶在好心人的家，來年春天又在河畔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