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的小人書

我身為一個在台灣出生長大的美國移民，能跟「小人書」這種中國「古早味漫畫」在海外結緣純屬意外。除了我本人喜歡看漫畫、有定期收藏各國漫畫的嗜好之外，舊金山中國城有兩家書店曾在八○年代中期到九○年代進了一批小人書，開啟我收藏的關鍵。

小人書規格普遍如巴掌大小，繪圖多為黑白鋼筆畫或毛筆畫，我也看過用剪紙來表現的插圖，濃濃的年畫味至今看來仍非常令人驚艷。畫功扎實且風格多樣是小人書的特色之一，我能夠在美國買到的內容，多以家喻戶曉的古籍小說故事為主：水滸、紅樓、聊齋、西遊、封神演義等等。幾乎每一部書的出版前言，都不忘提及封建社會的腐敗與醜陋，以及歌頌勞動人民衝破封建勢力的決心與勇氣。

九○年攻讀中文系語言學研究所時，我修過一堂研究「紅樓夢」的課，曾有些原文章節段落讀不下去，多虧藏有一套十六本裝的小人書事先「劇透」，減輕了不少閱讀原著時的負擔。

全套二十六本的小人書「前漢演義」在美國書店被拆開來散著賣，每本繪者不同、畫風迥異，而且封底各有單價，似乎視頁數厚薄來定。我在書架上搜一圈沒能湊齊一整套，倒是有好幾冊是重複的，於是通通搜刮回去。後來發現，多出來的那幾本，就算不主動送人，也會被友人「挖到寶」帶回家。

中國的出版品封底內頁都能找到公定價格，當年三毛錢人民幣的小冊，美國的書店就以三毛到五毛美元標價，起碼整整翻了十倍以上。

八○年代中期，買這些書的時候有種被坑得厲害的感覺，那時還是學生的我手頭不寬裕，也因那時的大陸書跟港台書籍相比，質量無論是紙張還是印務都沒那麼精美，卻要用如此多倍的價格去購買，即便出口美國的港台書籍，標價還是貴過大陸，以兌率去換算能立刻算出滿腔心病來。

我大概是在一美元兌換八到十塊錢人民幣的那幾年間，收藏了一批小人書，出版年份介於一九八二到一九八五年之間，幾乎所有都是第一版第一刷。它們雖然不能算是骨董小人書，但留到現今由於是「一版一刷」，也是意義不凡。

也就在四、五年之間，這類巴掌尺寸的小人書突然消失於華埠的書店，以後遍尋舊金山灣區中文書店就再沒見過了，再以後有緣接觸到的都是改版。一晃十幾二十年過去，隨著改革開放的腳步，昔日被縮小到細節看不清楚的小人書插畫紛紛華麗轉身，豪華再版，「紅樓夢」甚至還放大插圖，出版了類似於繪本的精裝書。

而我的這批小人書，它們嬌小不占太多位置的特性，得以隨著我四處遷徙、泛黃長斑，最後一本本熬成了陳貨。

小人書也是我在美國學習簡體字的啟蒙導師。讀慣了繁體豎排文字，初期接觸到簡體字書籍時，非常不習慣橫排閱讀以及筆劃缺漏的字體。然而圖文並茂的小人書卻深得我心，看得下去且津津有味，辨認簡體字的功力自然隨之大增。這意外培養出的「技能」，更造就了我日後從事翻譯工作，通曉繁簡字體。

幾年前我因為在eBay上出讓過一本泡水發霉、破爛不堪的私藏，意外發現國內有一批小人書收藏者，定期在向美國華人賣家詢購，才悔不當初怎沒再多買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