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囊妙計

假期和女兒們到山上玩了一天，累了，坐在溫暖的小餐館，母女三人笑語融融，窗外雪白的冰雪，彷彿聖誕卡上的插畫，映照著我們彼此之間甜甜的相依。兩個女兒突然聊起年輕人之間流行的話題：「請用簡短的句子，告訴我你人生的錦囊妙計。」

這個可難不倒我，幾年前看到許文龍先生大作「零與一的距離」時，我就被這一句吸引：「摔倒了不要急著站起來，先趴著看看你周圍，說不定可以撿到什麼珍珠寶貝。」我還多加了一句：「就算沒有珍珠寶貝，也可以撿個石頭，下次打架時可以防身。」

兩個女兒聽了都拍手贊同，因為過去幾年，她們好幾次看到我碰到困境，摔倒在地上時順手撿石頭。二○二○年三月，加州突然下了疫情關閉令，公司無法正常營運。在一陣愕然後，我趁著空檔和社團朋友們透過電話，替加州政府緊急部署部募了十萬個口罩，讓州政府發給各地衛生局及公立醫院。天災關閉了公司，打了我一記，卻擋不了我趴在地上找到機會替國家社會做些事，這一跤並沒有摔痛我。

輪到小女兒，正開始在人生路途中大步向前行的她，亳不猶疑地說：「有一句話改變了我的一生：『每次只要洗一個碗』。」小女兒當了六年的專業作家，常常坐困愁城，對著牆壁發呆焦急，不知道如何寫出一部創世巨作。她的一位指導教授告訴她，「洗碗槽堆滿了髒碗，只要確定每天洗一個碗，堅持這樣做，碗早晚都會被洗乾淨的。」女兒聽了進去，一字一句的經營了兩千多個日子的寫作生涯。

去年，她的朋友介紹她去應徵一家大公司的網路編輯副主管職務，在八十多位申請人中，最年輕的她得到了這個理想工作。原來這是她的小小妙囊：一次只走一小步。難怪我重新執筆時，女兒告訴我：「妳只要堅持每天寫兩行就好了。」這個低標準，讓我每天坐在書桌前，養成了好的寫作的習慣。

大女兒想了又想，遲遲沒有答案，過了好久才謹慎地開口：「做事情就要做到極致。」她又自己打斷自己：「這個就是我的問題：完美主義。」果然是完美主義者，連閒坐聊天她都如此琢磨半晌，我和小女兒邊看著壁爐中的熊熊爐火，邊含笑耐心等待著她繼續整理思緒。

過了一會，大女兒邊仔細地排列著面前的刀叉，邊說：「在餐廳時兩個人點一份餐，分量剛好吃完，不會浪費食物，不夠的話，多點一份前菜，有更多選擇。」

女兒們小時候，我們環境不好，偶爾帶她們出去吃飯都規定：不可以點飲料，兩個人分食一份餐點；沒想到女兒長大，卻看到了這樣做的好處，覺得分食一份餐點比較健康，不會過飲過食，既省錢又環保。

大女兒說：「很多人做這個舉動時會怕被別人瞧不起，其實多留些小費就好啦！」她已是一家創投公司的總經理，每年管理幾千萬預算，年薪六位數，卻仍然記得小時候養成的節儉習慣。我想像著她在朋友們高消費為風尚的壓力中，笑咪咪地不為所動。我彷彿懂得當年和妹妹仔細分吃一塊蛋糕的女孩，如何在職業路途中堅持己見，擇善固執，走出了她的道路。

安靜了一會，窗外風雪也停了。我又想第二輪發言，女兒們阻止我，說：「媽媽，不要長篇大論。」難道這是女兒們提供給我的新錦囊妙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