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母則強
麗莎挺著產後尚未完全恢復、微凸的腹部,臉龐消瘦蒼白,神情疲憊走了進來,這是麗莎生產後第一次回診。
炎炎夏日七月天,麗莎頭頂著帽子,頻頻揮汗,直喊好熱。坐定後禮貌地問我,介不介意她摘下帽子?我回答當然不介意後,她立即摘下帽子,「不好意思,我頭髪全掉光了,光禿禿的腦勺,只能戴上帽子出門,怕嚇到別人,也怕異樣的眼光。」
接著又說,她上星期終於完成化療,最後兩次化療,沒力氣,加上嚴重貧血,還好輸了血,總算是硬挺過去了。
剛說完艱辛化療過程的麗莎,突然眉開眼笑拿出手機,秀出兒子的照片,圓嘟嘟的小臉,天真無邪咧開嘴,小眼瞇成一條線地笑著。看著照片中那可愛的模樣,我似乎已聽見那開心的呵呵笑聲。
在麗莎懷孕後,一次產檢時,細心警覺性高的產科醫師發現了乳房硬塊,立即安排了乳房專科會診。當時麗莎還在確定有孕的喜悅中,對乳房有硬塊不以為意。
不料會診後,醫生懷疑惡性的可能性極大,快速安排一連串密集檢查及安排切片日期。醫生似乎比麗莎還要著急。
麗莎與家人商量後,婆婆和媽媽同時強烈反對,深怕這些檢查對腹中胎兒發育造成不良影響,她們建議還是等生完寶寶再說吧!倒是先生支持她,催促她立即做檢查,以自己為重。
面臨這兩難的困境,麗莎茫然失措,結婚多年,又是高齡產婦,終於有了喜訊,產下健康寶寶是婆家娘家日夜盼望的大事,自己的責任重大。她心想,還是顧好腹中的胎兒重要,等生完小孩再說吧!但是又想萬一自己有事,小寶寶該怎麼辦呢?
麗莎懷孕前就有糖尿病,而我是糖尿病衛教師,多年來建立了良好的醫護關係,她對我信任有加,於是她第一個想到了我。
那是一個陽光燦爛的下午,麗莎來到診室,無法停止啜泣斷斷續續說著,她是如何從滿滿的開心幸福,跌落至無底深淵。她不斷地問我,是不是自己做錯了什麼,才遭到這種處罰。
聽著麗莎哭訴,我的思緒從一個孕婦的憂心,和專業人士冷靜之間,不斷起伏掙扎,雖然我內心同情和心疼麗莎的遭遇,但我知道麗莎更需要的是專業指導而非同情,我默默地傾聽及鼓勵她以正面積極的態度來面對。
乳房切片結果證實了乳癌,娘家中老人覺得胎兒不祥,勸麗莎打掉胎兒,先把自己照顧好再說;婆家的人覺得這些治療,對胎兒不利,還是等生完後再做治療。
對生命的不可知,手術、麻醉對胎兒健康的影響、自己能否陪孩子長大,許許多多的疑問與憂心淹沒了麗莎,麗莎也曾猶豫甚至懷疑自己是否該擁有腹中胎兒。
就在麗莎近乎崩潰時,腹中的寶寶似乎也感受到大人世界的紛紛擾擾,開始了第一次的胎動,鄭重宣布他的存在,雖然是那麼輕微的小跳動,驚醒了麗莎,突然意識到自己將為人母,猶豫不決的她勇敢堅定起來,要為自己及胎兒的生命付出最大的努力。
麗莎勇敢接受手術,動員了婦產科、乳房外科、麻醉科、新生兒科等所組成的醫師團隊,大家努力為麗莎及胎兒的健康奮戰。
手術後,麗莎在胎兒心跳監視器所發出規律咚咚聲中清醒過來,胎兒陪伴著母親平安度過難關,幾個月後這頑強的小生命來到人間。
我望著照片中的小生命,再望著麗莎蒼白臉上,所露出的幸福笑容,我相信不論上天如何安排,麗莎都會勇敢面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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