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說我是病人

二○○八年當醫生對我說，「很抱歉切片結果是乳癌，不過不要擔心，是第一期。」之後她再說什麼我完全聽不懂也聽不進去。經過一段混亂的日子，最後還是乖乖接受的治療，半年後病情控制住，只要按時服藥就好。

可能因為那時候我媽媽還健在，我有照顧她的責任，覺得自己必須好起來；也許因為兩個女兒還在上大學，我還在工作，不得不盡速回到正常生活。所以把眼淚擦乾，向孩子們宣布，媽媽是打不死的小強，我會配合治療，一定會好起來。

那時候我五十出頭，雖然化療期間，副作用會讓我很不舒服，也有些突發狀況，所以請假三個月治療，但關關難過關關過；即使到了放療的階段，我還是回去上班，因在學校工作下班很早，自己坐車去醫院治療，然後等著先生來接。

當六十次的治療結束，我拿到了結業證書，也在放療師、醫護人員的敲鐘儀式下，走出診所再也不回頭。接著的七年，我開始藥物治療，並定期的去化療醫生診所抽血驗癌指數。二○一六年，醫生說我可以停藥了，已經好了，從此海闊天空。

二○二○年，一場席捲全球的新冠病毒改變了所有人的生活。今年大女兒婷婷決定為了她的兒子搬到維州，正好我也賣了老宅，準備買個公寓好好過我們的晚年生活。她建議我們先住她紐約的舊家，有二十四小時門房，社區安靜又安全，我們就在九月搬入，誰知道在整理打開一盒盒的紙箱，我居然腰椎受傷疼痛不已，只好請家庭醫生開止痛藥，他除了開藥還開照片子的處方，並直接傳到放射科診所，讓我不得不去。

沒想到這一照，發現我腰椎第十一、十二節不但壓扁了，還有癌細胞，乳癌轉移到脊椎，變成癌末病人，女兒們也嚇哭，我也慌了，還好貴人相助，同事告知我們教師工會和紐約史隆凱特琳癌症醫院剛成立合作小組，婷婷和他們連絡，才三天就和我的外科醫生、放療醫生見面，接著不到一周就開刀。

手術順利，醫生把壓扁的那節脊椎用兩顆螺絲釘撐開打入骨泥固定，一個月後再進行化療。我又重新走回二○○八年的治療方式，只是口服的藥物是標靶治療？而且要活命得吃一輩子。這次因為媽媽已去天堂，少了鬥志，病情複雜，有點心灰意冷，但是當我看到可愛的小外孫抱著我，流露出疼惜我的小眼神，我突然清醒了，不禁告訴自己，為了他，再戰一場吧！我打起精神，告訴孩子們，媽媽是打不死的小強，別擔心我會好起來的。

我不想說我是病人，但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好起來？我想快樂的過每一天，就算在不斷治療的日子裡，我仍然活著有色彩有盼望；我想讓女兒們知道在任何的狀況下，即使生命會從我手上流失，我還是熱愛這世界，享受喜愛的音樂、藝術、任何美的事情；我想讓她們從我癌症復發的事，體會到生病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生病卻失掉愛生命的意願和能力。而今後的歲月，任何發生在她們身上的難處都能以平常心看待，並盡力克服，這樣也不枉費這場生死之戰變成化了妝的苦難祝福，讓我更珍惜生命，也讓孩子們體會生命的深不可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