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單車到汽車
上世紀五○年代初,父親剛從「南洋」(東南亞某國)回來結婚。他是自己將自己「賣豬仔」到南洋的,幾年勞作沒有賺到什麼錢,但帶回來一輛英國品牌、國人稱「三支槍」(Birmingham,BSA)的單車,這基本就是他幾年勞作的全部積蓄了。可惜過不了幾年,我懂事不久,這輛單車卻不見了。後來得知,父親為了解決家庭經濟困難,雖然不捨,還是把這輛寶貝賣了幫補家計。然而那一輛洋單車,卻留給我極深的印象。
不久,姨丈與我小姨結婚,為了與我們家有個相互照應,租住在我們隔壁鄰居的一間只有七、八平方米的小房間。因為他們住處太小,姨父那一部上下班用的永久牌自行車,下班回來就放在我家大門門背。
家裡多了一部單車,五年級的我雖然身高還不到二十八寸騎車的高度,卻撩起我對自行車的強烈興趣,產生了想學騎行的欲望。姨丈見他每次推著單車回來,我都眼盯盯地看他的車,還常常撫弄著單車,洞察了我想學騎的心思,說:「你可以學騎啊,不夠高可以穿金泉嘛!」並告訴我「穿金泉」其實就是將一隻腳從三角架中間穿過去,從而迴避三角框太高,實現雙腳做圓周運動成功騎行。
且只要姨丈早一點下班,都會讓我學一會兒,並跟著搖搖晃晃騎行的我在車後跑,花時間熱心地幫扶我上手。我就是在那一年學會騎自行車的。
以後相當長的時間,自行車成為我的至愛,即使到住處附近不足一公里的小賣部買點小東西,也要騎車去,圖的就是有機會騎行,享受騎車時耳邊風颯颯吹過疾行的快感。
上世紀七○年代初,我高中畢業,分配到廣州的郊區工作,我用了一兩年的積蓄,買了自己的一輛單車,每周回家上班就是騎那一輛自行車來來回回。二十多公里的路程,炎炎夏日或凜烈的冬天,每次騎行一個多小時,雖然辛苦但樂在其中。
說實話,當年擁有一輛鳳凰或永久牌國產自行車,在我或在大家的心目中,都是一件很酷的事呢;而我擁有自己的一輛車,且騎行二十多公里,感覺就更酷了。
大陸二十世紀六○至七○年代,青年結婚追求標配是「手表、自行車、縫紉機」,統稱「三大件」,如果有能力加上一部收音機,合成「三轉一響」,算是錦上添花了。八○年代「三大件」單車已不在話下,主角變成冰箱、電視、洗衣機。九○年代則是「摩托車、錄像機、電腦」,又升級了。到了現今,「三大件」是重量級的「房子、車子、票子」,車子指的自然是四輪轎車。
青年時代沒有條件駕上汽車,九○年代雖人到中年,我終於實現了汽車夢,擁有了個人的第一輛本田雅閣二點零汽車。駕駛汽車的感覺,比起騎單車更加令人著迷,因為速度,因為操縱汽車感覺,因為它極大地拓寬了我的活動半徑。
擁有第一輛汽車後,除了每天開著它上下班,幾乎每個周末都會開著它到周邊的城市或鄉村,體驗不同生活環境,滿足駕駛的樂趣,這是沒有汽車時難以想像的。
那段時間,不論是走在一馬平川的高速公路上,還是走在不平狹窄的鄉間小路上,我都會找到在不同道路上駕駛的美妙:在擁擠的城市車與車之間穿梭,在蜿蜒盤旋的粵北公路上行駛,我得到了一種自如操縱的樂趣;在往黔地的路上多是山地,在群山之中進入一個又一個隧道,則有駕駛著飛行器不斷在明暗日夜中穿行的快意;我還曾在美西一號公路上疾駛,藍色的太平洋及藍色的天空,滿足了我所有遲來的浪漫想像。
汽車是一種交通工具,於我又是一種玩具,成年人的玩具。
汽車大大拓寬了我的生活半徑,因為中心城市與非中心城市之間經濟發展的不平衡,因為沿海地區與內地之間的環境差異,因為即使同一城市不同區域也有投資差異,汽車讓我及時發現了差異中的收益可能,並事實上實現一點收益。
然而事情總不會是絕對的,今天信息實現了世界同步,交通環境也已經全部改變了。那天出門買東西,目標商號離家不遠不近,怎麼去頗費思量:開那輛本田雅閣私家車吧,一來太近,兩腳油門就抵達了,汽缸還未熱呢,更煩的是,商號附近無處停車,顯然不適宜;坐公交車吧,還不順路,不太遠卻要轉一次車,且仍要走一段路;乾脆步行呢,來回則要近一個小時,太費時。
猶豫之間,見到路旁胡亂停泊的一排共享單車,即靈機一動,掃碼開鎖,騎上走人。雖然久不騎行,但兩腳蹬踏,耳邊涼風習習,將路邊的行人一一超越,快出一截;出一點汗,雖不如駕汽車輕鬆,也有得有樂。
這十幾年已經開慣了汽車,突然騎起單車,極有新鮮感。雖然最近因為單車亂停亂放問題引起市民不滿,這些被資本驅動的單車還是在城市裡頑強生存了下來,不僅如此,騎在車上還勾起了我過往有關單車的很多親切記憶。
幾十年過去了,隨著年齡增長,到了今天,對速度似乎沒有那麼迷戀了,加上城市公共交通的便利,汽車堵塞之嚴重,地球環境的惡化,至於使用什麼交通工具,合適方便環保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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