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揮汗十三陵水庫

一九五六年,我從瀋陽體育學院畢業,考入北京體育學院(現北京體育大學)研究生部研究生,導師是蘇聯專家尼·米·貝柯夫教授。貝柯夫教授五十多歲,個子不算高,頭髮花白,鼓臉龐,高鼻梁,眼窩深陷,鼻梁根部托著一副近視眼鏡,每次上課都西服革履、打著領帶,很有派頭。

他是蘇聯列寧格勒(現聖彼得堡)體育學院人體解剖學教研室的教授,科研主攻方向是神經末梢的形態學。根據中蘇有關協議、蘇聯派遣專家援中計畫,他攜帶夫人來到北京。他來中國不到一年,罹患了顏面神經麻痺病,跟人照相總是側著臉。經學校介紹,他接受了中醫針灸治療,從此他對針灸穴位神經末梢的形態感到好奇,認為可以探索,為研究生選題提供了方向。

一九五八年五月,學校根據上級指示,安排學生去距離北京市約四十公里的昌平地區,參加建造十三陵水庫勞動,叫我們研究生也去,說這是政治任務。貝柯夫教授不同意,認為這樣會影響教學進度。研究班同學們沒有把這事放在心上,叫去就去,年輕力壯,不打怵勞動;不叫去也行,照常上課。後來,學校經過協調,貝柯夫教授讓步了。

聽說到水庫勞動要挑土籃,研究班女同學細心,出發前她們用舊衣服給班內男生縫製了圓圈式墊肩,這裝備挺實用。

我們大隊人馬從清河站乘火車到達昌平站下車,來到昌平境內,落腳在距離十三陵水庫工地約七、八里地的一個村莊,日間休息,夜間出工。集體伙食,各班到廚房打飯,在外面吃飯。

我們傍晚來到工地,見水庫大壩已經建造多日,打聽得知,那年一月份就已經破土動工了,周恩來總理等國家領導人都到工地勞動過。所設計的大壩,連在蟒山與漢包山之間,六百二十七米長,是斜式牆,底寬一百七十九米,頂寬七點五米,眼下正在堆土加高,需要達到二十九米。

水庫的面積是頤和園內昆明湖的二十倍,未來蓄水量將是八千一百萬立方米。水庫建成可防洪、發電、灌溉、養魚,還可作為旅遊景點,是造福包括十三陵附近民眾在內的偉大民生工程。

像我們這樣前來參加勞動的人,任務就是往大壩上挑土。當時有作家撰寫了「十三陵水庫暢想曲」,還有話劇和電影共同暢想未來的美妙,鼓舞人心,憧憬未來。

夜晚,工地燈火通明,紅旗招展,喇叭高歌,熱火朝天,人們幹勁十足,各種「突擊組」、「突擊隊」更是模範,一派躍進景象,令人精神振奮。我們班女同學用鐵鍬往土籃裡裝土,男同學用扁擔挑起兩個土籃,一次一次地從窪地走向大壩上。後來,我看到有的人扁擔前後各挑兩個土籃,看樣學樣,也一次挑起四個土籃(見圖),健步如飛,揮汗如雨,努力向大壩上衝去。

在落腳的村莊裡,領隊把一些同學安排住在村民家的房屋,而我則被安排在一間養雞房內,十幾隻雞在房內四周台子上的雞窩裡,我打地鋪睡在地上。每天我剛躺在地上要睡覺,牠們下完蛋便飛出雞窩,拍拍翅膀,驕傲地「咯咯噠、咯咯噠」地叫起來,揚起一片灰塵。

無奈,我只好躲到馬路邊的大樹底下去睡覺,經常是剛一打盹,身上就刺痛,睜眼一看,有幾隻大黑螞蟻爬在身上。這覺睡也不成,不睡又睏,實在挺不住也就合上了眼睛。夜間出工休息時,我就躺在沙地上找回一覺,顧不得地濕地涼對身體的影響。大躍進年代,有「人定勝天」的口號,人們心紅膽大,天不怕,地不怕,我哪怕這點困難。

勞動結束返校,我感到腰部疼痛、左腿發麻,便到北京市海淀醫院檢查,拍了X光片,醫生說我腰椎間盤突出。後來,愈發加重,有位同學是五年制醫學外科畢業生,他勸我去做手術,我則保守下來。畢業後曾接受過按摩、綜合療法、全麻手法復位療法等,都沒有療效。這病伴我至今六十六載,十三陵水庫給我留下了永久的紀念。不過,想到水庫大壩中有我挑進去的土,不乏心裡有幾分寬慰。

如今十三陵水庫早已實現了當初規畫的功能,附近的民眾擺脫了水災的苦難,在風景如畫的環境過著幸福的生活,已超越了文學作品的暢想,這裡還是著名的旅遊勝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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