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聯面面觀

對聯，短小精悍，意味深遠，由於它雅俗共賞，所以為廣大民眾所喜聞樂見。我小時，父母雙親都很重視家庭教育，還用源遠流長、博大精深的中華傳統文化來熏陶我。家父教我做對對子，就是他說一句，天對地，我就跟著他說；他說風對雨，我也跟著說。接著，他教我對對子的方法、要求和規則，如他說一個山字，我就要自己想出來對山的對子，錯了重來，到對對了再換一個對子。

母親上過私塾，會背「笠翁對韻」，就要我對兩個字的對子、三個字的對子。她是一個字、一個字往上加，我就一步又一步地走向對聯，走向似萬花筒一般千變萬化的對聯中去，它從此就成為我畢生的嗜好。父母是我學習對聯時最好的啟蒙老師，他們把中華文化的精華挹注到我的生命裡。

多年後，我考進了省立的師範學校。有次老師要我們寫一篇遊記，我便寫了篇滄浪亭遊記，寫到亭子的亭聯曰：「清風明月本無價，可惜只賣四萬錢。」寫後我覺得很不對勁，因為任何對聯，相對應的字或詞組一定要詞性相當，這裡清風與可惜對不上。

我就去請教那位老學究、老蘇州，飽讀詩書的黃自華先生，他告訴我：「你寫的那兩句，是歐陽修寫的詩裡的最後兩句，那不是對聯。」歐寫的第一句是上聯，後人從滄浪亭的主人蘇子美寫蘇州美景裡的詩中找到一句「近水遠山皆有情」作為下聯，這兩句詩合在一起，珠連璧合，天衣無縫，逐成為流傳千古的佳聯。

後來我發現，在拙政園雪香山上的雲蔚亭裡也有一聯：「蟬噪林愈靜，鳥鳴山更幽。」這是幅典雅清新的對聯，真令人心曠神怡。然而政治運動中，對聯也慘遭其害。有人把對聯當作四舊，說它是糟粕，是歌頌帝王將相、才子佳人的陳詞濫調。也有人把政治口號硬塞到對聯中去，顯得很不倫不類，氣勢洶洶，如：「打倒帝修反，全球一片紅。」我太太出自書香門第，她見我如此酷愛對聯，也向我推薦了一幅她小時學到的對聯：「白蛇過江，頭頂一輪紅日；烏龍上壁，身披萬點金星。」這真是一幅很精采的對聯，它具有東方文化的魅力，又有迷人的畫面；同時，它還是一幅聯謎：上聯指油燈，下聯指秤。改革開放後，有人出聯：「改天換地，乘風破浪。」倒也有點氣派。

上世紀末，我們光榮退休後，就越過太平洋，來到夷邦美利堅，我只得向對聯說聲Byebye了。不料在德州達拉斯就有不少華人都心繫故國，而且很珍惜同胞間的情誼，我也找到了不少熱愛中華文化的聯友。有天我講起在美國恐怕沒有什麼對聯好欣賞吧，有位老華僑就很熱心地向我介紹了一幅很早以前的對聯：「入鄉隨俗落地生根；天涯海角飲水思源。」讀來真是情意綿綿，如見一顆顆拳拳的赤子之心躍然於紙上。

不久又有位老朋友與我談及一幅怪聯，竟然是上聯四言「中華民國」，而下聯是五言「四川劉主席」，在洋洋灑灑名目繁多的對聯中，固然有此上下聯字數不等的奇聯。老友見我正在百思不得其解之際，緩緩地解說了一番。他說，劉主席就是名聲狼藉的劉湘，一向專橫跋扈，不得人心，所以在他死後就有人寫了此聯，意思是四川劉主席對不起中華民國，算是給人們出了口惡氣。想不到對聯也竟有此等功能。

抗戰勝利後，舉國歡慶，有人寫了一幅振奮人心的巧聯：「中國捷克日本；南京重慶成都。」其中捷克是個雙關語，一為國名，另為中國攻克日本傳捷報；下聯中的重慶成都也是雙關語，一為兩個城市名、另為抗戰勝利後要重重慶祝南京又成為首都，真是妙趣橫生。

最近，有位台灣來的華僑對我說，他有一幅對聯，那是台灣前總統馬英九在任上時，辦公室裡掛的三幅對聯，其中有一幅曰：「黃金非寶書為寶；萬事皆空善不空。」教人讀書行善，富有哲理，很人性化。對聯有成千上萬，每幅對聯，都像盞盞明燈給人指方向，給人以溫暖。

世界上只要有華人的地方，每逢中華民族傳統的節日到來之時，都要隆重地加以慶祝，掛紅燈籠貼春聯，跳獅子舞放鞭炮。春聯對聯上的每一點，每一橫，都寄託了大伙兒的美好心願。我們都有一顆紅亮的心，都要讓這些聯，這中華文化裡的瑰寶更臻完美，讓它在歷史的長河裡永遠閃閃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