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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至暗時刻(下)

母親把弟弟摟在懷裡對我說:「你爸爸的事你知道了,我也是今天不知明天的事,做好準備回不去,死在這裡了。可我放心不下你弟弟,我就生了他一個,多虧你帶他來,讓我還能見見他。」她流淚說:「你弟弟還小,不能把他獨自留在家裡,只能託付給當哥哥的你了。」我鼻子一酸,眼淚流了下來,哽咽著說:「媽媽放心,我一定照顧好弟弟。」

母親是我的繼母,我的生母在我一歲時就病逝了,八歲時父親娶了繼母,他們在同一所醫學院任教。在年少的我看來,生母的位置被繼母取代,而要繼母視我如己出,也勉為其難,因此我離家出走,僅在暑假回家,與繼母有著無形的隔閡。這樣的局面本會持續下去,然而一九六八年十二月十五日,在連山關這荒寂僻遠的山村,面對共同厄運,橫在我們之間的隔閡消融了,前所未有的親情由心中升起。在後來的歲月裡,這種親情一直維繫了下去。

跋涉千里而來,我當然想見到父親,可革委會的答覆是「不准」,我無奈只得告別母親,準備離去。正當此時,來了個人帶我去見父親,後來得知這是良心未泯者開恩。

在大隊人馬前面,站著十幾個低著頭的「牛鬼蛇神」,父親就在其中。父親吃了一驚,顯然未想到我會來。我被告知:「給你一分鐘,什麼該講什麼不該講,好好掂量。」眾目睽睽之下,旁邊更站著持銅頭皮帶的專政隊員,我連噓寒問暖的話都不能講,只能說些「老實交代爭取寬大處理」的違心之言。

一分鐘將到,我告訴父親「已經畢業,分配到江蘇濱海縣」,他只來得及叮囑「要照顧好弟弟,讓他有學上」,就被喝止。父親隨即與其他「牛鬼蛇神」一起,被押著上山砍柴,可他還是幾步一回頭,朝我和弟弟張望。我無論如何想不到與父親的相見,竟是這樣的場景。看著他愈來愈模糊的背影,想到此生不知還能不能相見,淚水瞬間模糊了雙眼。

接下來是安頓好弟弟,要是帶他去濱海,我自己的命運都是未知數,怎麼照顧他?我只好到上海見姑媽,看能不能拜託她老人家。姑媽的處境也很困難,被罰在裡弄掃地,可是父親的老姊姊二話沒說,就收留弟弟,並讓我辦妥小學借讀事宜。

經過十多天跋涉,我身心俱疲回到南京大學,五年前滿懷希望來到這裡,如今卻理想破滅成了傷心之地。次日我乘汽車顛簸十小時到濱海,隨即被再發配到農村接受再教育。我親眼見到農民辛苦一天的工分只值三個雞蛋,連山芋乾稀飯都吃不飽。我一直被灌輸,說世界上三分之二的人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來到這裡我明白了,三分之二其實就在腳下。明白真相,是接受再教育的最大收穫。

作家方方說:「時代的一粒灰,落到普通人頭上,就是一座山。」母親在政治野營中隨時可能倒下,父親險些送命更被打成階級敵人,我則被一竿子打到社會最底層。我跋涉幾千里,僅見到母親半天,見父親更只一分鐘,不知是生離還是死別。在文革風暴中,落到父母親和我頭上的那粒灰,就是一座難以承受、卻不得不承受的山。在人生的至暗時刻,我們唯一能做的,只是忍受再忍受。直到文革始作俑者去見馬克思,父親才得以平反,我才得以考取研究生。我們被糟蹋了整整十二年生命,一生能有幾個十二年?所幸我在後半生來到美利堅,得以呼吸自由空氣,得以專心研究科學,得以無懼寫出人生至暗時刻。每思至此,年近八旬的我,心中就充滿感恩之情。(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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