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額法庭出庭記(下)

第三次上小額法庭，是有關公事的。記得是委託一家公司替我們工作，但是事情沒有做好，我拒絕付款，店家把我告到法庭。我當庭陳述了我的理由，法官判我不用付款，我洋洋得意地走出法庭，經過店家時，還故意把頭揚了起來，想欺負我，門都沒有。走了幾步，有些不安，店家也是辛苦工作的人，沒有把事情做好，我真的一毛都不付，公平嗎？

過了幾天，竟收到法院更改通知，通知我需要照帳單全額付款，因為覺得有一些心虛，也就付了這筆錢。只是到今天仍然想不通，明明說小額法庭一審判輸贏，不可以上訴，我為什麼被二審了呢？問過好多人，也沒問出個名堂來。

最後一次出席小額法庭，又是被開一張交通罰單，有過上次無言勝法庭的經驗，我當然回覆法院要出庭。因為這次被開罰單，是在路口轉彎發生的，我怕說不清，央求女兒替我做了一個現場的模型，帶著兩輛火柴盒小汽車，想要實際操作當時情況給法官看。

小額法庭對行車罰單的判決情形是：如果開罰單的警察沒有出席，就判駕駛人贏；如果警察出庭，就兩邊互相陳述，由法官做最後決定。

輪到我上台，我看到開我罰單的警察也在現場，心中驚了一下，但覺得自己有理走遍天下，右手牽著十歲的模型創作人，左手牽著四歲的小女兒，昂然走到庭前。

庭警從大女兒手中接過模型，交給法官，法官不急判案，先笑咪咪地問大女兒：「是你做的嗎？」大女兒說：「是的。」法官問：「媽媽拿到罰單的時候，你在車上嗎？」大女兒害羞地點點頭。法官問：「媽媽要你做這個模型的時候，有告訴你要按真正的情形做嗎？」大女兒小聲地說：「是的，媽媽說要誠實。」

我急著要開口講述當天的情況，法官卻制止了我，回頭去嘰哩呱啦和開罰單的警察說了起來。那位警察也立刻回覆，兩人言來語去，說得很快，我完全無法跟上節拍。

我還正想用手中的火柴盒小汽車表演當時狀況，法官大手一揮：「you are dismissed.」這一句話我可聽得懂，但是我還沒開始申訴呀，那位警察先生禮貌地對我點頭，轉身走了。我又是一句謝謝為結語，牽著兩個女兒，拿著我們沒有發揮作用的模型走了出來。

大女兒翻譯給我聽，說法官告訴警察：「我希望在孩子面前讓這位媽媽保持尊嚴，同時不想在他們這麼小的時候，對警察執行法規有不好的印象。我打算放她過關，你覺得可以嗎？」大女兒說，警察叔叔本來不想同意，後來也許嫌麻煩，就勉強同意了。

我聽了毫不領情，撇撇嘴，告訴女兒：「就算真的當庭對質，媽媽也不怕。媽媽明明沒有犯規，是他錯開罰單的。」不論如何，不用當庭辯解，不用讓女兒們看到媽媽結巴尷尬的英文，我鬆了大大的一口氣，立刻打電話向先生報喜，同時帶著女兒去吃漢堡慶祝。

母女三人眉飛眼笑地討論著不戰而勝的戰蹟。大女兒製作模型有功，像個展翅孔雀，得意地撫摸著她做的模型，小女兒只顧吃薯條，嗚嗚地笑著。我也順便教導她們，在美國這個國家，有理是可以走遍天下的，連警察和法官都不用怕。

兩年前，有一天我在同樣地點被一位警察攔了下來，英文程度進步，終於聽懂警察先生向我解釋，在那個特定路口，有一個標誌，標明綠燈時要讓對街左轉車先行後，才可以右轉。我這才知道當年那張罰單並沒有被開錯，是法官和警察聯手放了我一馬，善意地替我和女兒們留下一個美好的回憶。

我的小額法庭經驗盈虧各半，是我了解美國這個法治國家的法學初級班。很多人說在美國談法色變，但是我很喜歡告訴大家小額法庭的故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