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不點的優勝記略
我和鄉親W認識多年,頗談得來,但很少交流的機會。那天,我坐他的車去參加社區一項活動,路上聊得起勁,談話的最大收穫,是聽了關於「小不點」的故事。
並非刻意。我問W他在舊金山經營洗衣館的甘苦,他說累是累,收入雖差強人意,但讓他完成了一樁最重要的使命:讓在美國出生的小女兒受良好教育。「她去紐約上私立大學,一讀就是六年,拿到兩個學位,每年單學費是六萬多美元,全是我夫妻在洗衣館掙下的。」我出於好奇,問起她的情況,被搔著癢處的父親興致來了。
她在舊金山一上初中,就當上學生會主席。高中上的是全市第一的羅威爾公立學校,「主席」還是非她莫屬。都是靠勝選而上任的,每年剛開學,競選開始,多人角逐,有得她忙了:組織團隊,設計海報,擬定宣言,發表演說,到處拉票。開票那天,她回到家,在門口大叫:「爸爸,還是我!」想不到進了大學,主席還是她。
這丫頭是為選舉而生的。大一時,校方招一名宿舍管理員,報酬是免費住一個房間,二百五十多人報名,透過辯論、投票淘汰,最後,拔頭籌是她。高中和大學的畢業典禮,以學生代表身分發表主題演講的,還是她。大學畢業後,投考紐約一家大型媒體企業,最後一輪的面試官是執行長。她侃侃而談,教對方入迷,忘記提問,兩人閒談三個多小時,捨不得結束。
三年後,她下海創業,給歐洲舉辦的廣告短片大賽中初試鋒芒,拿了第二名,獎金三萬多美元。最近,她不經意地告訴遠道而來的老爸,上星期賺了十萬元。憑什麼?為一家上市公司製作了一個廣告片。
W說著,我一邊在腦際構築女孩子的形象,一邊問W,她會不會說家鄉話?W說,能聽懂,但和父母交談用流利的廣東話。我問,國語能說嗎?能,會四國語言:中、英、法、西班牙。那麼,中國話是她熟練掌握的「外國語」的一種。
W說到女兒,疼愛、自豪自然而然地流露,一點也沒有教人皺眉頭的「曬」勁。我從心底發出讚嘆,集中國人的勤勞儉樸與美國人的自由進取於一身的移民第二代,她就是典型。可是,如果僅到這一步,我還不至被震撼。
W說下去,透露一個信息:女兒身高只有一百五十公分。目前,美國人平均身高約為一百七十公分,其中男性平均身高一七五,女性平均身高一六二。她每次在大會講話,主持人必在講台後加一張凳子。她的綽號有好幾個,同學們背後叫她「小不點」,閨密稱她為「米奇老鼠」。
可是,W說,他拿身高和女兒開玩笑,她會反問:「爸,你走進人群中,最先注意的是哪些人?」老爸回答,要麼最高的,要麼最矮的。她說:「最先受到注意,這就是獨特,這就是優勢。競選對手費多大勁才讓人家記得,我一出場就受圍觀,還不好嗎?」我對W說,你女兒說得好,畢卡索和魯迅,身高分別為一百六十二公分和一百五十八公分。何況,大家還來不及視「矮小」為弱勢,就被小不點的滔滔雄辯和親和力征服了。還有,她在「臉書」圈粉一百三十萬。她回到舊金山看望父母,在街上被成群的年輕人認出,過來打招呼,齊聲喊她的網名。我對W說,她天生是政治家,讓她參政吧。W說,他早就勸她回舊金山競選市議員,但她說:「爸爸,我自有主張,目前先賺夠錢,以後再說。」她一個人住在紐約的曼哈頓,自得其樂。
至此,這位沒見過面的女孩子的形象,在我心中成型:嬌小玲瓏,風風火火,辯才無礙,不論走到哪裡,不到數秒鐘,你就記得她,喜歡上她,成為她的粉。下車前,我對W轉述矮子拿破侖的軼事:幾位將軍私下議論他的身高,他惱了,說「我可以把你們削得和我一樣高」,那是皇帝的霸氣。而你家的「移二代」,以才華和人格魅力超越「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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